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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徒語關山

  • 旭日長虹
  • 顏星瀚
  • 4642字
  • 2025-08-25 12:04:14

婚禮的喧囂與喜慶漸漸沉淀,留下滿院溫暖的余韻和待收拾的杯盤。陽光透過貼著大紅“囍”字的窗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里還隱約浮動著昨夜酒菜的香氣、鞭炮淡淡的硝煙味,和深秋清晨特有的干凈氣息。楊旭幫母親宋芳和鄰居向娜收拾殘局,碗碟相碰的清脆聲和她們低低的說笑交織在一起,聊著昨天的熱鬧和新娘子的模樣。忙完以后,他又陪胡師傅在院子里抽了袋旱煙。灰白的煙緩緩上升,融進秋天清澈的藍天里。胡師傅瞇著眼,念叨著左鄰右舍近來瑣碎的變化,誰家孩子考上學了,誰家老人身體不大好了。楊旭安靜地聽著,鼻尖飄著熟悉的煙草與草藥混合的味道,心里一片安寧。

剛回到前堂,弟弟楊達就像只小猴子似的蹦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哥,我想王浩和辛小慶了,明天能去找他們不?”他拽著楊旭的衣角,滿臉期待。

弟弟那副純粹想找伙伴玩的表情,讓楊旭心里微微一軟,也浮起些許歉意。王浩和辛小慶,是他高中時一手帶起來的學生,感情早就超過了普通的師生,更像是并肩成長的朋友。八月底他匆匆趕去長春上大學,連好好告別都沒來得及。他揉了揉楊達軟軟的頭發,語氣溫和:“好,明天一早,哥就打電話給他們。”

第二天上午,張氏骨傷館恢復了平日的秩序,卻又處處透著不同。陽光透過擦得明亮的玻璃,大片大片灑進來,細微的塵埃在光里輕輕飄浮,仿佛也在跳舞。門窗上大紅的“囍”字、檐下還沒摘的彩帶和燈籠,靜靜訴說著昨天的喜慶。張宇雖沒正式開診,卻仍習慣性地在診堂里整理那些擦得锃亮的銅制藥具和密密麻麻的藥屜,動作不緊不慢,眉目間是經歷大喜之后的寬和與沉靜。田慧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晨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光,她臉上發著光,手指一遍遍撫過楊旭送的那盒霞飛化妝品,嘴角帶著溫柔又有點害羞的笑意,好像還沉浸在昨天的美好里。

楊旭走到角落那臺老式黑色撥盤電話旁,拎起沉沉的聽筒,憑著記憶一下下轉動號碼盤,發出噠、噠的清脆聲響。

“嘟……嘟……”幾聲長音之后,那邊傳來一個還沒睡醒、沙啞又不耐煩的聲音:“喂?誰啊?這么早……”

“王浩嗎?我,楊旭。”

電話那頭突然靜了兩秒,緊跟著炸起一聲不敢相信的喊叫,那點睡意瞬間全無:“楊老師?!真是你啊!你還記得我們!你……你現在在哪兒?回綏化了?!”聲音又高又急,幾乎破了音。

“嗯,回來了,在師父醫館。”

“等著!我們馬上到!小慶!快起來!楊老師回來了!”電話那頭一陣叮鈴哐啷的亂響,然后是“啪”一聲掛斷的忙音。

楊旭握著聽筒,聽著里面的忙音,忍不住笑了,眼前好像已經看見那兩個小子手忙腳亂爬起來的樣子。

果然,不到半個鐘頭,兩個身影風風火火沖到了醫館門口,喘著氣,額上冒汗。一年沒見,王浩和辛小慶都長高了一大截,藍白校服繃在身上,隱約能看出少年人寬起來的肩膀和胸膛,臉上的孩子氣褪去不少,多了點高中生的青澀和朝氣,只有那雙眼睛里的機靈和熱情一點沒變。他們猛地停在門口,先是被滿屋子的喜慶布置弄得一愣,再看到坐在那兒的張宇和田慧,一下子明白過來,趕緊收住腳步,規規矩矩站直,恭恭敬敬彎腰行禮,聲音響亮又有點緊張:“張大爺好!田姨好!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張宇難得地露出特別溫和的笑,沖他們點點頭:“好,來了就好,進屋坐。”田慧也笑得熱情,招呼他們:“是王浩和小慶啊,快進來快進來!早飯吃了沒?”

兩人有點拘謹地蹭進來,連連擺手說吃過了。辛小慶這才敢把目光完全轉向楊旭,礙于長輩在,壓著聲音可激動藏不住:“師父!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考上大學就走了,連個消息都不給!我們還以為你把我們忘了!后來我還是跑去問肖奶奶,才知道你去長春上大學了!”王浩也湊過來,笑著輕輕捶了楊旭肩膀一下:“就是!我倆天天念叨你!還是達子夠意思,一回來就找我們!”說著,他一把摟住剛從后院跑出來的楊達。

楊旭被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討伐”得哭笑不得,心里卻暖得很:“那時候走得急,學校報到時間緊,沒來得及當面說。我這一回來不就找你們了嘛。”他仔細看他們身上嶄新的校服,“都上高中了?感覺咋樣?跟得上嗎?”

“唉,別說了!”辛小慶立馬像找到人吐苦水,皺著臉,“高中課太難了!物理那些定律、化學方程式,跟天書一樣!腦子里糊里糊涂的!”王浩也拼命點頭,愁眉苦臉地接話:“數學更要命!函數什么奇偶單調,繞得頭暈,作業寫不完!師父,還是以前你教我們的時候得勁,講得明白又有意思!”

楊達在一邊笑嘻嘻插話,有點小得意:“我哥是去長春了,可我哥的師父在這兒呀!”他小手一指正不緊不慢用軟布擦一套銀針的張宇,針在陽光下閃著冷冽準確的光,“王浩哥,小慶哥,你們想學真本事,來找張大爺學啊,不止功夫,還能學治病!他可能耐了,啥疑難雜癥都能治!”

王浩和辛小慶順著楊達指的方向看過去,見到那位神情專注、不怒自威的老先生,不約而同縮了縮脖子,互相遞了個敬畏的眼神,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了不了!”辛小慶連連擺手,聲音壓得低低的,像怕吵到什么,“張大爺那是真高人!手藝通天!我們這水平,連穴位都認不全,還是先跟師父打基礎吧,能在同學面前顯擺一下就行!”王浩使勁點頭,小聲附和:“對對對!師父教我們就挺好!又清楚又好記!張大爺那兒……氣場太強,我們怕接不住!”他甚至冒出一句半生不熟的英文。

楊旭被他們逗得笑出來。話題很自然轉到了大學生活。王浩憋不住好奇,睜大眼睛問:“師父,長春啥樣?東北師大是不是特別大特別氣派?我記得你說自己路癡,沒走丟吧?”他問題一個接一個,滿滿都是少年人對遠方和大學的向往。

“嗯,挺大的,也很不一樣。”楊旭點點頭,試著描述,“我覺得……挺有歷史感的。”

“那……展虹姐呢?”辛小慶伸長脖子問,臉上是真切的關心,“她在BJ咋樣?你們……還常寫信吧?”王浩也露出好奇又有點調侃的笑,問得委婉點:“展虹姐肯定也忙吧?她那么厲害,在大學里肯定也是拔尖的。”

提到展虹,楊旭嘴角不自覺彎起來,眼神變得柔軟,像春水漾開波紋:“她在BJ,挺好的。學校大,她也忙,課業重,還找了份家教,鍛煉自己。”語氣里有不易察覺的驕傲和想念。

“啊?展虹姐也做家教了?”王浩和辛小慶同時喊出來,眼睛瞪得溜圓,興趣一下子被點燃,“教啥樣的學生?大學生教小學生?好教嗎?有沒有特別皮的?”

楊旭就把展虹信里寫的關于丹丹的“事跡”慢慢講給他們:怎么用辣條“賄賂”老師少寫作業;怎么在她肚子咕咕叫時準確掏出零食誘惑;還有那些石破天驚的“靈魂提問”——“老師你結婚了嗎?”“老師你是不是沒人要?”“老師你一個月掙多少錢?”……聽得王浩和辛小慶先是一愣一愣的,嘴張得能塞雞蛋,接著反應過來,捶桌跺腳,笑得東倒西歪,眼淚都快出來。

“哈哈哈!這小姑娘……這小姑娘是人精吧!成精了!”辛小慶揉著笑痛的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展虹姐脾氣那么好,肯定拿她沒轍!這比我們當年難搞多了!”

王浩也笑得前仰后合,擦著眼角:“天吶!這問題問得……太狠了!直戳心窩!BJ小孩都這么……這么早熟嗎?展虹姐肯定當場就傻眼了!”笑完,他臉上又露出點羨慕和向往,“BJ……首都啊!真好。啥都好,連小孩都這么……厲害。”他撓撓頭,看向楊旭,話里帶著替他們惋惜的誠懇,“老師,你當初要是也考到BJ去就好了,和展虹姐在一個城市,彼此還能照應。長春……是不是有點遠?寫信都得好幾天吧?”這惋惜很純粹,就是少年人覺得“好朋友就該在一起”的直接想法。

辛小慶也收住笑,帶著少年人對遙遠大城市的模糊向往,說:“就是啊,聽說BJ大得沒邊,有天安門、故宮、長城……好玩的地方特多。老師你學習那么好,要是也在那兒上學,肯定能見識更多我們想都想不到的新鮮事,發展肯定更好。”話里是對楊旭的關心和對他能力的認可,覺得他值得更大的天地。

楊旭看他們倆你一嘴我一嘴,明白話里的單純好意,心里暖暖的,笑了笑,語氣平靜卻堅定:“報志愿時陰差陽錯吧,也算緣分。而且,長春也挺好的,東北師大中文系很強,適合我。大學在哪兒上固然重要,但更關鍵是能不能靜下心努力,真學到東西。”他沒有一點遺憾的樣子,反而有種腳踏實地的沉穩。

王浩和辛小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對未來的選擇他們還懵懂,但覺得老師的話總有道理。辛小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踮起腳,努力裝老成地拍拍楊旭的肩,這次語氣認真了些:“師父,那你和展虹姐可得勤寫信啊!隔那么遠,山高水長的,得多聯系!把BJ和長春的新鮮事都互相說說!”這樸素的叮囑背后,是少年人能想到的、維系遙遠情誼最直接也最真誠的方式。

楊旭被這兩個半大孩子一副“為你操心”的樣子弄得又想笑又來氣,心里那點因距離而生的飄渺思緒反而被沖淡了。他抬手,熟練地一人給了一個不輕不重的栗暴:“你倆小毛孩,自己的功課都理不清,三角函數公式記全沒?元素周期表能背到第幾位了?倒操心起我的事?懂啥呀!”指尖敲在腦門上的輕響,是對他們過分“操心”的小小懲戒,也巧妙地把話題引回他們自己身上。

辛小慶捂著額頭嘟囔:“師父你別不信!這叫……關心則亂!我們是怕你……怕你被首都的繁華迷花了眼!”王浩也小聲嘀咕,卻忍不住笑:“本來就是嘛……距離遠就是不方便嘛……不過老師你肯定沒問題!”

“行了!別貧了!”楊旭板起臉,假裝嚴肅,“趕緊的,別光笑我。你們的功課到底咋樣?下次我回來可是要檢查的!要是退步了,小心罰你倆扎馬步到太陽下山!”

“哎喲!師父饒命啊!”王浩和辛小慶立刻特別配合地抱頭“慘叫”,做出夸張的害怕表情,嘻嘻哈哈地拉過在一旁看熱鬧看得正歡的楊達,“達子,好兄弟!后院寬敞不?快帶我們躲躲!你哥要發威啦!”三人笑鬧著,像一陣風似的沖進了灑滿陽光的后院,臨走還不忘沖楊旭做個大大的、滑稽的鬼臉。少年的煩惱和憂慮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就被眼前嬉戲的快樂取代。

望著他們一下子消失在門簾后的活潑背影,聽著后院立刻傳來的追逐嬉鬧的清脆笑聲,楊旭臉上的笑慢慢沉淀下來,變得溫和而深遠。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越過窗欞上紅艷艷的喜字,望向北方遼闊的藍天。王浩和小慶那些無心的話,像幾顆小石子丟進平靜的湖面,確實漾開了一圈圈細小的漣漪——那是對千里之外一種本能的、模糊的感知,是對時間和空間隔阻最樸素的認識。可這細微的波動并沒動搖什么,反而像一陣清風,吹散了心頭的薄霧,讓他心底那份早已埋下的信任、承諾和決心變得更清晰、更堅定。

他相信展虹,就像相信自己每一個清晨和黃昏里的堅持與努力。這份感情,早就不再是少年人朦朧的好感,它在星元市煤油燈下一起流的汗水中淬過,在通往高考的獨木橋上互相扶持中加固,在火車站離別時沉甸甸的目光里沉淀,更在如今各自奔赴前程、在陌生城市為理想獨自奮斗的每一個夜晚,被賦予了新的、更堅實的意義。它是困頓時一份遙遠的溫暖,是迷茫時一封信帶來的清晰,是字里行間滾燙的思念和無聲卻強大的鼓勵。

陽光悄悄挪移,把更暖更金的光灑在他挺直的背上,像注入了力量。后院傳來楊達和王浩他們無憂無慮、暢快的追逐嬉鬧聲。前堂里,是田慧輕輕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收拾東西的細響,是張宇翻醫書時紙張沙沙的摩擦聲,是藥柜里草藥散發出的、令人心安的沉靜香氣。在這片由深厚親情、無言師恩、質樸鄉情和責任交織成的溫暖堅實的土地上,楊旭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踏實和力量,正從腳下的土地升起,流進四肢百骸,充盈在胸膛。

未來的路還長,山高水遠,大學四年才剛開始。但他知道,不管是在長春的求學路,還是那條通往BJ、象征重逢與共同未來的漫漫長路,都需要他一步一步,踏實、堅定、全力以赴地走。為自己,為身后這個永遠溫暖的家,也為那個在遠方同樣努力、同樣發著光的姑娘。這份沉淀在心底的、沉甸甸的愛和堅定的信念,就是他披荊斬棘最鋒利的刃、最堅固的盾,也是照亮所有漫漫長夜最溫暖、最恒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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