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鳳凰，金馬。”

顧念覺得對港島電影的格局，了解的還是太少。

看來要找時間，把杜琪峰拉出來吃飯了。

杜琪峰第一部電影《碧水寒山奪命金》，是在左派電影公司“鳳凰”拍攝。

還帶著林嶺東跑了一趟河南，化名杜牧，唐朝祖，搞了個豫劇電影，也是抽象。

只不過這家伙感覺自己拍的不好，現在擱那悶頭拍電視劇發育。

林嶺東拍片速度倒是挺利索，《君子好逑》已經殺青，進入后期階段。

就是出品方是陳勛奇的永佳電影，檔期估計要排到明年去。

顧念跑嘉禾之前，把劇本都扔新藝城工位的抽屜里鎖著。

進新藝城，所有人都看他，像看一件稀罕物。

他們脖子都伸得老長，仿佛檔子里面的燒鵝，被鉤子掛住，向上提著。

鄭則仕看他往工位走，眼睛抽風一樣瞄向拐角。

新藝城的布局是，黃百鳴的辦公室對著編劇組，拉一下百葉窗，就能看到這群編劇在干嘛。

辦公室這一排，往里面走，是已經離開的徐克、施南生、曾志偉。

然后是阮大勇的工作間，石天的辦公室，以及泰迪羅賓的工作室。

最里面屬于麥嘉。

顧念看鄭則仕的暗示，麥嘉在公司嗎？他不是在拍《圣誕快樂》？

管他呢。

我又沒干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不上班，每月吃6000塊的空餉，也是黃百鳴拍板決定。

不用躲著他走。

顧念打開工位，把劇本取出來，問鄭則仕，“左派有院線嗎？”

接觸麥當雄，鄧光榮后，他滿腦子都是院線，院線。

“有，雙南院線，一共十幾家影院。”

鄭則仕語速飛快，然后示意他快走。

顧念也感覺不對了，把劇本往文件袋里一裝，從工位走出來，到黃百鳴辦公室的位置。

麥嘉帶著施南生，從最里面的辦公室拐了出來。

原來是施南生在這。

顧念和他們隔著中間一排，有主人，沒主人，或主人離開，或主人沒有完全離開的辦公室，遙遙對視一眼。

咧嘴，朝站在昏暗走廊盡頭，看不清表情的兩人，笑了笑，轉身離開。

麥嘉聳肩，伸手拍在自個的光頭上搓了搓，說，“突然有點明白，老三為什么欣賞他了。”

施南生不語。

顧念出公司下樓，過永佳再下一樓。

在樓梯之間轉角的平臺上，遇到于仁泰。

沒等他開口，飛速靠近，擦肩而過，輕輕擺手，一拳錘在他好腿的麻經上。

于仁泰嗷的一下就蹲那了。

他罵罵咧咧，用簡便單手拐丟顧念。

顧念隨手接住，拿起來就走。

“喂？顧念！顧念！”于仁泰扶著欄桿起來，往下一看，“真走啊！”

“下次再放我鴿子，你就等著吧。”

拐杖從樓梯中間的空隙，伴隨顧念的聲音飛上來，掉在他面前。

于仁泰大罵，“你上次臺風采訪，用我的名字，說家里相愛多年的老母豬被吹跑了，拜托人家找，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顧念那一天一句話沒說就走，把于仁泰憋壞了。

見他終于開口，頓時一吐胸中煩悶。

顧念到陸羽茶室，穿白色短褂，黑色褲子的招待，把他攔住。

“我來找人的，青鳥影業的老板。”

顧念這才發現，黃百鳴沒有說找他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過這樣形容，對方也聽懂了，說：“您跟我來。”

在一樓，也不算包廂，類似屏風隔斷的偏廳。

一男一女坐里面，看顧念進來，男的起身，“你好，請坐，我和夏小姐有點問題想要請教。”

老黃耍我？

顧念一看這架勢，也不像找他拿劇本拍電影啊。

他坐下，說，“我叫……”

夏夢伸出手，說，“你叫顧念，我記得。”

顧念一愣，伸手和她握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夏夢女士，電影院那不是真的我。”

以為一輩子再遇不到，玩個抽象，一天沒過就再見面。

顧念的臉皮也有點扛不住。

夏夢看他放在桌上的棕色文件袋，問，“這是？”

顧念拎了下，說，“從公司拿的劇本。”

“我和夏女士，去看了《僵尸先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嚴浩再次把話題拉回，要問顧念問題。

顧念看看桌上也沒什么吃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說，“你是？”

他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問問問，我認識你嗎，自我介紹都沒有，你誰啊，你就問。

嚴浩一僵。

夏夢見狀，給顧念介紹了嚴浩，以及他對《僵尸先生》，人物關系解讀。

嚴浩對他之前的解讀進行徹底展開：“任老太爺變成僵尸后，率先傷害兒子任老爺和孫女任婷婷……”

叼毛要害我啊，把任老太爺暗示成祖國，這帽子扣的……

我看那么多遍，都沒想到，你看一遍就閱讀理解這么多？

這種人是真令人討厭啊。

而且這類人，和他說我沒想，就是單純商業片，壓根沒用，只能用他的思維方式打敗他。

顧念果斷讓他打住，拿著茶杯說，“任老太爺哪里挖出來的，那個墓地叫什么？”

嚴浩說，“蜻蜓點水穴。”

顧念又問，“特點是什么？”

嚴浩目光一縮。

蜻蜓點水，一片池塘，只有那一點地可以用。

英國是個島。

顧念見他不說話了，喝了口茶，說：

“任老太爺穿的是清朝官服，無論是任老太爺自身，還是做局的術士，都是舊時代的齷齪。

九叔出手，保護了任婷婷，把舊時代的腌臜事，全部付之一炬。”

《僵尸先生》講的是大陸（九叔），戰勝任老太爺（各種不合法條約），保護港島新一代（任婷婷）？

嚴浩腦子有點亂，但是原作者就在這，說的明明白白，確實有隱喻，但是自己理解錯了。

顧念對夏夢說，“夏姨，我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

這就叫上姨了？

嚴浩表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夏夢笑道，“還沒吃飯吧。”

她伸手讓招待過來。

顧念斜了嚴浩一眼，說，“下次不知道作者想什么，就說，表達了思鄉之情。”

嚴浩開始閱讀理解這番話，感覺后背有點發寒，不會要送我見祖宗吧？

招待拿來點菜單，白紙紅字薄薄32開，中間打孔，用繩子穿起成一疊，上面栓只鉛筆。

夏夢勾了一個“蓮蓉香蔴堆”，把菜單遞給顧念，說，“什么劇本，我能看看嗎？”

顧念把文件袋打開，用鉛筆把上面的《xx》劃掉，重新寫上《朱諾》。

本來，《朱諾》講的是一個16歲少女意外懷孕后，如何以獨特方式面對成長與責任的故事。

以一個輕喜劇的角度，作為《開心鬼》林小花的延伸，讓李麗珍來演。

但是寫著，寫著，回過神，發現已經面目全非，成了黃百鳴口中，左派才會投資的劇本。

如果夏夢想要拍，估計要從內地找女演員來。

而且得是，年輕，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