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派給《僵尸先生》的制片經(jīng)理是陳佩華。

她之前負(fù)責(zé)過《敗家仔》《奇門遁甲》《A計劃》。

蓋場地使用、設(shè)備租賃、人員調(diào)度。

每天花了多少錢，拍了哪些戲。

預(yù)算和進度是否匹配。

如果把劇組比作一個大宅院。

制片經(jīng)理這個位置，就是賬房先生。

把劇組方方面面的開銷整理好，交給老爺——出品方。

很快，陳佩華就發(fā)現(xiàn)《僵尸先生》不對勁了。

怎么快一個星期了，主要演員天天上戲，錢花出去一百多萬，劇本沒拍幾頁。

她和監(jiān)制薛志雄一合計，這樣弄下去要黃，便跑去找劉觀偉。

劉觀偉說他拍的精細(xì)，并嘗試多種可能。

倆人一對視，完蛋，是個業(yè)余的，練手呢。

陳佩華把劇組的賬目花銷和拍攝進度，放到他面前。

她也不質(zhì)疑劉觀偉的回答，只是說：“再這樣拍十天，沒錢了?！?

劉觀偉一看，身體便有些麻。

他知道自己思路不清，導(dǎo)致拍攝進度緩慢。

但沒意識到，花了這么多錢。

薛志雄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每天提交第二天的拍攝計劃給我，我審核過了再開工?！?

陳佩華接著說，“你這樣的執(zhí)行方式，我很難去說服公司追加投資。”

原時空，《僵尸先生》是洪金寶找嘉禾要來450萬，寶禾獨立制作。

劉觀偉拍到一半，預(yù)算就花光了。

嘉禾再投一百萬，劉觀偉一個星期花光。

嘉禾一看，行了，別干了，劇組停擺。

最后洪金寶自己掏了三百萬，劉觀偉整整拍了120天，才完成。

現(xiàn)在顧念是拉了嘉禾直接參與，許冠文通過薛志雄間接參與，洪金寶提供演員班底。

三足鼎立之下，劉觀偉的日子，沒那么好混了。

薛志雄和陳佩華說到后面，已經(jīng)在暗示劉觀偉再這樣搞下去，項目極大可能會重組。

也就是，把他踢出局。

面對兩人的施壓，劉觀偉只能尋求大哥大的幫助。

洪金寶探班之后，對他很失望。

德寶初創(chuàng)，各種事情一大堆。

《貓頭鷹與小飛象》還沒拍完，楊紫瓊就和潘迪生說她不想當(dāng)花瓶，要轉(zhuǎn)型當(dāng)打女。

潘迪生對楊紫瓊千依百順。

洪金寶只能安排元彪他們，去訓(xùn)練楊紫瓊。

并準(zhǔn)備一個都市動作片劇本。

洪金寶想起那天顧念對楊紫瓊嘀嘀咕咕，說些讓自己后背發(fā)涼的“鳥語”。

對哦，他能折磨我，我為什么不能折磨他？

劉觀偉可比楊紫瓊蠢多了，拍過兩部電影，當(dāng)了好幾年攝影師，還沒有一點長進。

于是，洪金寶在電話里對劉觀偉罵：

“顧念不是說編劇中心制嘛，別特么端導(dǎo)演架子了，搞不定趕緊滾去找他啊?！?

劉觀偉抽了半個小時的煙，還是不甘心。

埋頭開始寫明天的拍攝計劃。

又是半個小時。

劉觀偉煩躁的抓頭發(fā)，把面前的紙筆全部掃到地上。

起身撥打電話。

“怎么辦，除了用替身正反打，還能怎么辦？”

顧念點上根煙，拿起《圣誕快樂》的劇本。

這部戲已經(jīng)確定了張國榮、陳百強共同出演。

新藝城對于促成，兩人再次合作一部電影很興奮。

簽約之后，報紙頭條都不知道上了幾次，搞得港島市民，期待異常。

《圣誕快樂》未拍，先火。

高志森壓力山大，頭疼無比，說，“這倆要求同片不同框，難辦哦。”

顧念叼著煙，隨手拿起一張紙，唰唰唰開始畫。

高志森看眼前這玩意，很想吐槽，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貨進步了。

雖然依舊抽象，但至少已經(jīng)有人形，還貼心的給了機位。

不像《開心鬼》，畫個方塊、星星什么的。

就是，字還是這么丑。

高志森拿起這張紙，感覺也只能這樣，利用正反打，來表現(xiàn)兩人的對手戲。

不過……

高志森說，“結(jié)局已經(jīng)敲定，要拍一張全家福?！?

全家?？蓻]辦法“反打”，只能正面結(jié)結(jié)實實來一張。

顧念想了下，沒想出來，兩人不見面的情況下，怎么拍合照，索性擺爛，說，“我是你爹啊，什么都問我，我忙的要死?！?

高志森很想給這個逼一拳，說：“你忙個屁，下午去看林青霞，師父都知道了，他讓我問你在搞什么?！?

顧念剛想說你別管，電話響了起來。

劉觀偉聲音沙啞的說，“顧……編劇，編劇中心制吧。”

顧念沒有陰陽他，只是說，“你來拿拍攝計劃和分鏡頭腳本吧。”

在他打來之前。

顧念就接到了許冠文的電話，說劉觀偉熬死了沒事，別把項目熬黃了。

他真的挺好看《僵尸先生》，覺得這可能是許冠英職業(yè)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個機會。

清早。

馬鞍山頂。

李居明找的風(fēng)水寶地。

道具組已經(jīng)按照顧念畫的長方形，用泡沫板做好了任老太爺?shù)哪沟亍?

墓圈假的，棺材是實打?qū)嵧诳勇裣氯シ帕藥滋臁?

當(dāng)然，元華沒有一起埋下去，因為不拍《活埋》。

棺材被拉出來，擺放好。

劉觀偉按照顧念寫的分鏡頭腳本，讓敖志君給了遠(yuǎn)景俯視角。

高志森連夜，把這貨的火柴人分鏡，按照鏡號、景別、攝法、畫面內(nèi)容、對白/音效、時長，這樣的格式，寫成了腳本。

不然，劉觀偉真看不懂。

身穿明黃道袍的林正英，背手踱步，說：“各位，今天是任公威勇，重見天日。”

“cut！”

劉觀偉掐著秒，喊，“下一組準(zhǔn)備?！?

劉偉強提著攝像機，跑到林正英身后。

林正英繼續(xù)說臺詞：“凡年齡，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

拍攝的同時，劇組的工作人員，飛快把棺材打開，讓畫好妝的元華躺進去。

元華準(zhǔn)備完畢，林正英正好說完臺詞。

“cut！”

鏡頭切回正面，林正英背著雙手，踱步到棺材前，“開棺！”

早就在草叢里等候的劇務(wù)聽到這兩個字，把一塊石頭扔進提前撒了米粒，面包碎的樹林。

一群被食物吸引過來的鳥雀，受到驚嚇，四散飛走。

劉偉強架起攝像機，拍下群鳥驚飛的畫面。

“cut！”

開棺后，黃蝦浮夸大喊一聲“爹”，帶著李賽鳳噗通跪下。

“cut！”

眾人抬著棺材下山，林正英交代顧念和許冠英：

“你們兩個在這墓穴，點個梅花香陣，燒成什么樣子回來告訴我，每個墳頭都要上香。”

“cut！”

顧念一上手，劇組像個擰緊發(fā)條的小車，開始狂奔。

“劉導(dǎo)，把米鋪那個景弄好，下午咱們先把午馬老師的戲份走了?！?

顧念想不通，午馬就米店一場戲，劉觀偉天天讓他來，就是不拍，到底圖什么。

圖午馬好看，在劇組坐著養(yǎng)眼。

還是圖他年紀(jì)大，不洗澡。

顧念讓劉觀偉和劇組一起下山。

他、許冠英兩個人，帶著劉偉強，三個人把燒香這場戲拍完。

劉觀偉沒有說話，點頭離開了。

劉偉強提溜著攝像機，拍攝許冠英和顧念，在山上燒香。

他喜歡手持，卻又拍的極穩(wěn)。

顧念在董小玉的墓碑前停下。

這里原片，墓碑寫著咸通七—二十七年，上面還有董小玉的畫像。

（有怪莫怪，見之發(fā)財）

顧念查了查，“咸通”是晚唐“懿宗”李漼的年號，也就是公元860年。

如果按照這個寫，董小玉應(yīng)該是個千年女鬼。

九叔壓不住。

顧念便想著改成咸豐，發(fā)現(xiàn)咸豐只有十一年。

索性把這事交給李居明去弄了，反正他是花錢請的顧問。

現(xiàn)在董小玉墓碑上寫著，光緒七年至二十七年。

也就是1901年死的。

二十幾年的女鬼，九叔正好拿捏。

同時還把墓碑上王小鳳的畫像給去掉了。

王小鳳對此很開心，雖然是在拍戲，但把畫像，照片弄上去，總歸是感覺晦氣。

顧念雙手按在膝蓋上，看著董小玉的墓碑，說，“二十歲就死，糟踐了。”

然后好像聽到了什么一樣停下腳步。

不過沒有回頭，他僵硬的站在原地，只是斜眼試圖看到什么。

對于學(xué)過道法的人來說，“三把火”這個概念，應(yīng)該是肌肉本能。

劉偉強提著攝像機在他面前。

只看到顧念肌肉緊繃，斜眼后望。

隨后整個人一激靈，彈射一般沖了出去，結(jié)結(jié)實實撞上許冠英。

許冠英被撞的翻了個跟頭，不過他很敬業(yè)的扶腰爬起來，把燒好的道具香，遞給顧念，說：“你看怎么燒成這樣！”

顧念伸手扶住他，說，“快去告訴師父。”

劉偉強以為顧念會在這里接著拍，林正英拿到香，講解僵尸的成因。

他和文才在棺材上彈墨線，這些內(nèi)景。

但顧念還是在拍外景。

午馬的劇情很簡單，因為僵尸的原因，米店的糯米熱銷。

他便讓兒子，把糯米黏米攙著賣。

這里扮演午馬傻兒子的演員，叫做田啟文，《功夫》里面的師爺。

午馬在田啟文耳邊說，“給他攙三十斤黏米?！?

田啟文目光呆滯的呃了一聲。

顧念忍不住笑場了，這弱智，不像演的。

“感謝午馬老師，辛苦了?！?

顧念握住午馬的手，又和他擁抱了一下。

午馬就這一場戲，拍完殺青了。

他也用力的抱了抱顧念，看了眼劉觀偉，說：“我該謝謝你?！?

顧念又去和田啟文握了握手，宣布他殺青。

田啟文上部戲是《忌廉溝鮮奶》，演一個弱智。

這次又是同樣的龍?zhí)捉巧?，感覺挺無趣的。

顧念專門過來宣布他殺青，讓田啟文激動不已，一直說，“感謝您，感謝您?！?

田啟文今天看到的是，顧念一直統(tǒng)籌全局，連導(dǎo)演劉觀偉都按照他指示拍攝。

顧念看到他的樣子就想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加油?！?

然后對劉觀偉說，“劉導(dǎo)，咱們繼續(xù)吧?！?

秋生是什么樣的人？

父母雙亡，跟著開水粉店的姑姑長大。

從小體弱多病，拜了村口的神像做干爹。

后來姑姑聽說，九叔道行高深，又跑去求九叔收他為徒。

秋生和文才這種兒徒不同。

他不僅學(xué)道，還要給姑姑看店。

所以他更靠近世俗，更貪玩。

他假扮僵尸嚇唬文才。

燒香的時候，對著董小玉的墓碑口花花，說她二十歲就死了，糟踐了。

闖禍以后，連夜跑回家，對文才說，現(xiàn)在這種情況，寧愿撞鬼都好過見師父。

隨即用嘴吹滅一把香火。

在《僵尸先生》的世界觀里面，點香是給游魂吃的。

開場，文才處理香火是用手扇滅。

秋生用嘴吹，等于往鬼的飯里吐口水。

所以秋生是個貪玩、且對鬼神沒有敬畏心的人。

還有呢。

還有就是好色。

夜。

顧念點上一大把香，呼的吹滅，插在自行車車頭。

抬腳跨上二八大扛，在“楊屋村”和“馮家圍”的樹林中騎行。

《僵尸先生》的外景，設(shè)置在這些，由各種樹林連接的村落之間。

這些村子被稱為橫州，在元朗。

道具組在林中貼地，放出煙霧。

四個洪家班的武行，化妝成紙人模樣，抬著空轎子，腳步輕快，腳尖輕點。

四人同步，走出了飄的感覺。

幾個村里的村民，沒有聽劇組的告誡。

晚上偷偷跑出來觀看拍攝。

被這一幕嚇的飛奔逃離。

“cut！”

王小鳳等這個鏡頭拍完，才坐進轎子里。

劉偉強提著攝像機，透過珠簾。

王小鳳一身紅色嫁衣，用木梳掠過她烏黑的秀發(fā)。

隨后撩開轎門，被威亞吊起，輕搖團扇，落在樹枝上。

她望向顧念來的方向，眼里顧盼生姿，眸中百媚千嬌，含羞帶怯，又滿是期待。

無愧影后實力。

樹林中滿是碎石，顧念控制車把，以及眼睛，讓車子不失控，讓眼睛別看樹上的王小鳳。

劉觀偉低頭看分鏡頭腳本。

攝影手法：固定鏡頭。

畫面內(nèi)容：陰森林地，月光被烏云遮蔽，秋生騎車顛簸而過。

對白/音效：車輪碾石聲、烏鴉啼叫。

時長：8s。

備注：冷色調(diào)，霧氣彌漫。

1、2、3……

數(shù)到8，王小鳳輕輕落在自行車后座上。

“cut！”

劉觀偉發(fā)出了這輩子最大的聲音。

他有點想哭。

瑪?shù)?，我和你搶什么中心?

你早說你這么強啊，你早說啊，你為什么不說！

顧念帶著王小鳳穩(wěn)穩(wěn)前進，到村口神像處停車。

拔下車頭的香，給“干爹”上了三根。

顧念小時候看《僵尸先生》，沒有明白為什么女鬼會被樹枝撞下來。

雖然給了神像一個鏡頭，但感覺還是比較隱晦。

所以他加了設(shè)定，秋生拜了“干爹”。

“干爹”出手，保佑了他一次。

顧念上完香，甩腿上車，一記大腳，把后座的“鬼新娘”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