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內，從符盟兌換來的一支檀香早已燃盡，只余下一縷冰冷的灰燼氣息。

林常盤膝而坐，動也不動，宛如一尊凝固的石雕。

他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眼前的方寸之地，而是穿透了厚重的墻壁，投向窗外那蒼茫無垠的天地。

武道意志，真的會有嗎？

還是說，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測？

無人能給他答案。

一步踏出，腳下或許便是萬丈深淵。

踏空，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與那苦苦追尋的長生大道，徹底無緣。

這并非危言聳聽。

仙道之路，雖已顯露斷絕之兆，但畢竟傳承悠久，有無數典籍、前人心得可供參考，有境界劃分清晰可見。

而武道意志，僅僅是自己基于觀察、推演和那絲關于修行迷障的驚鴻一瞥所提出的構想！

但它是否存在，仍舊是一個未知數。

仙路渺渺，盡頭仿佛已在眼前，那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門正在緩緩關閉，門后是無數修士無盡的絕望。

武道之路莽莽，前方是一片混沌，沒有路標，沒有明燈，甚至連腳下是否堅實都無從判斷。

但正因未知，才更需驗證！

而且，必須如履薄冰，步步驚心！

林常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中的短暫迷惘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所取代。他不可能坐以待斃。

靠醉心火，自己最多修行到金丹，靠仙牌錄，自己或許能步入元嬰，但也可能止步金丹。

因為仙牌錄中有著無數玄妙卡牌，但自己不一定能抽到。

但所幸，自己已經抽到了一張極為神異的卡牌，那就是施恩必圖報。

一開始，林常認為這張卡是讓他通過施恩修士，從而迅速掌握種種術法、甚至是丹方等等。

但經過實踐，他發現想要施恩修士太難了，便轉而將目標放到了凡人身上。

果然，施恩凡人相對來說簡單，而且得到的大恩果，同樣對自己有效果，能提高自己的修煉速度。

但在愈發恐怖的修行迷障面前，這些增加的修煉速度杯水車薪。

林常篤定，如果自己在一個稍微正常點兒的修仙界。

那么單單依靠如今自己獲得的大恩果，從中提高的修煉速度，還有通過醉心火提高的心境，自己便能穩穩的修煉到化神境。

但可惜，此界不正常，很不正常，有修行迷障這種他聞所未聞的存在。

單單施恩必圖報這張卡牌，在尋常修仙界便能堪稱匪夷所思的外掛，如今竟然有些乏力起來。

不過好在，林常找到了這張卡牌的另外一種用途。

用它來得到正常情況下幾乎不可能修煉出來的武道意志。

從而......嘗試走一條前無古人的路。

第一步如今已經走完。

自己從清淪寺手中，得到一縣之地，再以些許手段瓦解其佛法根基，將碣石縣徹底納入自己的掌控。

而下一步，則更加關鍵。

他要在現實的土壤里，親手播下那顆虛無縹緲、名為武道意志的種子。

但這顆種子太過脆弱，容不得半點干擾。

所以，它需要一個絕對且純粹的，與外界隔絕的“繭房”。

一個徹底屏蔽所有與仙路相關的信息、觀念、乃至一絲一毫氣息的封閉之地！

在這里，只有武道！

在繭房內的，都是無靈根者，這是林常為他們打造的，唯一可能讓武者誕生出武道意志的繭房！

白膽村，便是林常選定的目標。

命令簡潔，那些村民要付出的代價卻極其高昂。

所以搬遷的損失，無論田產屋舍還是營生中斷，皆由林常一力承擔。

他給出的補償，也遠超市價，并不容許有人伸手貪墨。

重賞之下，效率驚人。

整個碣石縣的龐大機器，在林常意志的驅動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縣衙的精干吏員、各鄉有威望的鄉紳里正、乃至平日里負責緝捕巡防的衙役兵丁。

悉數被動員起來，如同精密的齒輪般咬合滾動。

勸說、補償、協調安置......

過程中有人頗有微詞，這自然不是針對林常，而是針對那些來勸說他們的人。

但在那壓倒性的補償金下，一切異議都迅速消弭。

僅僅一日。

當夕陽的余暉，最后一次涂抹在白膽村低矮的土坯墻上時。

村中最后一戶人家，那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用顫抖的手，將柴門上的門閂拆下，遞給站在一旁的，一臉欣喜之色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懷中，正抱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牽著自己的孩子，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快些走吧，王二都走了。”

“唉......”老人嘆了口氣，最后看了一眼這間自己生活了數十年的院落。

院落中，一尊黃土打造的佛像摔的粉碎。

老人原本尚有幾分眷戀的眼神變了，變得氣惱，他一把將門閂從中年男人手中搶過。

大步走到院子里，用力將那佛像打的更碎些，喘著粗氣，渾濁的眸子里帶著快意。

“騙人的玩意兒！”

用力將一塊腳邊的黃土碾得粉碎，老人頭也不回的離開。

帶著自己的家人，匯入了村口那支滿載著家當、也滿載著對未知新生活憧憬的搬遷隊伍。

喧囂的人聲、犬吠，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偌大的村落，轉瞬間變成了一座死寂的空城，只剩下風吹過空蕩院落。

林常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村口最高的土坡上。

他負手而立，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覆蓋了整座空村。

每一座空屋，每一塊荒田，每一口枯井，都在他識海中清晰映現。

滿意！

林常看過之后，心中滿意。

但這份滿意之下，是一種沉甸甸的情緒。

之前那個老人的所作所為，清楚的展露在了林常的神識之下。

林常知道，自己必須要為那些人的未來負責。

是自己將他們送入這一繭房的。

林常很清楚，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從本質上來說，與清淪寺是一樣的。

都是在欺騙，甚至從某種層面上來說，都是善意的謊言。

畢竟，那虛無縹緲的來世同樣是生活在泥沼中的人們的，一種心理上的慰藉。

但他要做的事情是不會停下的。

林常欲長生，此心永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