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晨星未退，劉備已然醒來。

他想起昨夜辛棄疾衣衫襤褸的模樣，取出一襲嶄新的白衣，又解下自己最珍視的云紋蹀躞帶，輕手輕腳來到辛棄疾房前。

見屋內尚無聲息，便在院中緩緩抽出雙股劍，打算先練一套劍法。

劍鋒破空，攪動晨霧如紗，劉備一招劍法使出，驚起檐下宿鳥。

“棄疾文武雙全，實乃當世奇才。”他心中暗忖，“但他是耿節(jié)使的部下，要不要強行留下他？不如與他結為兄弟……”

想到這里，他的劍招陡然凌厲，如驚濤拍岸，大浪滔天！

“兄長好劍法！”清朗喝彩聲乍響。

只見辛棄疾竟只著中衣躍入院中，腰間玉帶未系，發(fā)髻松散，卻已寶劍出鞘，劍身震顫，直取劉備面門。

劉備大笑變招：“來得好！”雙劍交錯，火星四濺。

三娘聞聲推開雕花窗，晨光中但見二人身影如蛟龍戲水，劍光織成天羅地網。

劉備使雙股劍，劍勢如虹，招招直取要害，辛棄疾身法飄逸，巧妙化解。

數十回合后，劉備一個變招，辛棄疾急退三步，腳后跟已抵石階，雙股劍的寒芒停在他喉前三寸，晨露順著劍尖滴落。

“棄疾劍術精妙，只是……”劉備收劍入鞘，“沙場搏殺，講究的是以命換命，你這劍法使得太規(guī)矩了。”

他解下腰間蹀躞帶，遞給辛棄疾，“劍法要如人心，該狠時須狠，該變時須變。”

辛棄疾接過玉帶，指尖拂過上面細密的云紋：“兄長劍法高絕，棄疾不如也，兄長今日教誨，棄疾銘記。”

晨鐘驟響，渾厚的鐘聲回蕩在東平府上空。

劉備將白衣披在辛棄疾肩上：“你我兄弟，何必多言？”

他望向初升的朝陽，“待驅除金虜之日，定與賢弟痛飲三百杯！”

三娘倚窗而望，二人并肩而立，被晨光拉得很長，在青石板上投下堅定的身影。

辛棄疾在東平府停留了兩日，與眾將日夜推演金軍糧道所在。

都統府內，燭火搖曳，映得眾人面色忽明忽暗，案幾上鋪開一張泛黃的輿圖，辛棄疾指尖蘸墨，在圖上勾勒出幾條蜿蜒的路線。

“完顏福壽的糧隊，按理說該走黃河岔路一線。”劉備皺眉，手指輕輕敲擊桌案，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可探子回報，沿途并無車轍痕跡，連馬蹄印都少得蹊蹺。”

辛棄疾沉吟片刻，忽然抬頭：“除非……他們不用車。”

劉備一怔：“不用車？”

他下意識地望向窗外，好似能透過夜色看到遠處的金軍營寨，“那該如何運糧？”

“對，用馬馱運。”辛棄疾指尖點向梁山泊以西，“金人騎兵眾多，若以戰(zhàn)馬負糧，既可加快速度，又能避開我軍斥候的探查。”

他手指緩緩移動，“輕裝簡行，夜伏晝出，自然不留痕跡。”

劉備眼中精光一閃：“難怪梁山的細作始終未能發(fā)現糧隊蹤跡！”

他站起身，在廳中來回踱步，他的思維被禁錮在過往的經驗里，沒有跳脫出來，金人不缺馬，不用珍惜馬力！

辛棄疾點頭，神色凝重：“溫都離此人謹慎多謀，不惜馬力，日夜兼程，我軍若貿然出擊，恐怕反中埋伏。”

劉備停下腳步，轉身凝視辛棄疾：“棄疾可有妙計？”

與此同時，夜色如墨，李百季策馬狂奔，夜風呼嘯著從耳畔掠過，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他懷中緊貼著劉備的親筆信，油紙的觸感透過衣衫傳來，沉甸甸的如同千鈞重擔。

這封信關系著大名府數萬義軍的存亡，更關系著整個山東抗金大局的成敗，他咬緊牙關，握韁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不敢有絲毫懈怠。

“再快些……”李百季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雙腿猛夾馬腹。

戰(zhàn)馬吃痛，發(fā)出一聲長嘶，四蹄如雷，在漆黑的小道上一路飛馳。

這兩日來，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晝伏夜出，繞行密林。

荊棘劃破他的衣衫，在皮甲上留下道道白痕，臉上也被樹枝抽打，火辣辣的帶著血腥味。

但他顧不得這些，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燃燒，必須把信送到！

天色漸亮，東方泛起魚肚白。

李百季勒馬停在一處高坡上，戰(zhàn)馬喘著粗氣，口鼻噴出白霧。

他抬手抹去眉梢的露水，遠處終于浮現出大名府的輪廓。

遠遠望去，只見大名府城下，金軍營寨連綿不絕，旌旗蔽空。

投石機的砲石劃破長空，發(fā)出刺耳的呼嘯，砸在城墻上激起漫天煙塵，箭矢如蝗，遮天蔽日地飛向城頭。

“糟了……”李百季喉頭發(fā)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韁繩。

當投石車和箭矢壓制住城頭守軍后，金軍已經架起云梯，士兵如螞蟻般攀附而上。

城頭義軍死戰(zhàn)不退，滾木礌石傾瀉而下，雙方尸骸堆積如山，護城河的水早已被鮮血染成暗紅。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硬闖，得想辦法混進去。”

李百季翻身下馬，腿因長時間騎行而微微發(fā)抖，他將戰(zhàn)馬拴在密林深處的一棵老槐樹下。

隨后利落的卸下鐵甲，只穿一身褐色皮甲，腰間別了把短刀，悄然潛行。

李百季伏低身形，借著灌木的掩護，一點點向大名府靠近。

每前進幾步，他都要停下來傾聽周圍的動靜，金軍的號角聲，戰(zhàn)鼓聲，喊殺聲混在一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他繞行一圈潛伏觀察半日，發(fā)現金軍雖圍城嚴密，但仍有一條運河直通城內，水流湍急，金兵防守稍顯松懈。

“天助我也！”李百季心中暗喜，正欲行動，忽聽頭頂傳來一聲厲喝。

“什么人？”

他猛然抬頭，只見三丈高的箭塔上，一名金軍哨兵正彎弓搭箭，箭鏃泛著寒光，直指他的眉心！

“嗖！”

箭矢破空而來，李百季一個側滾翻堪堪避過，可緊接著，箭塔上警鈴大作，數十支箭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噗！”一支箭貫穿他的肩膀，把他射翻在地，鮮血瞬間浸透衣衫。

“抓住他！”數十余名金兵怒吼著從營寨沖出，長矛如林，將他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