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淵眉心一跳，見她接著向前走去，他快步跟上，聽不出什么語氣：“你原諒他了？”

“怎么可能？他家人的忌日就可以對我發火嗎？他又沒向我道歉，我為什么要原諒他？”

綏安不爽：“再說了，他向我道歉，我就一定要原諒他嗎？”

明淵忍不住勾起唇角：“你說的是。”

“聽他的意思，他家人應該是被某個官員害死的，大約還和科舉有關。有時間我們去找衛穆清問問。”

生氣歸生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受冤屈。

龍文龍啟跟著綏安去南北流向的城西側河流沿岸，龍林另帶幾人去東西流向的城南側河流。

他們挨家挨戶詢問，有些人家聽到租水契三個字就一臉驚恐的關了門，還有好幾家房屋空空蕩蕩，沒有人煙。

走了好一會，太陽西斜，天空染成橘黃色，看見有農戶慢慢從田地的方向歸來。

“原來是在忙，我還以為因為交不上錢，都被朱家擄去當奴隸了。”綏安松了口氣，繼續打起精神上前詢問。

終于有一老農沒有躲開他們的詢問，愿意告知一些情況。

收租的是朱家二爺，每日午時前收債，午時就走，家里沒人就砸門砸家，小孩子哭時會打小孩。

過去交不上錢的人家會被強制帶走，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年他們只留下了名冊，說過幾天再來，要是到時還沒錢，就把人帶走。

老農戶駝著背，時不時的用手錘一錘腰。綏安扶他坐在家門前的小凳上，柔聲問他：“近日還在收租嗎？他們收了多少家的糧錢，收到哪里了？”

老農笑笑，拍拍綏安扶他的手，指向一處。

“今日向那邊走去，我也不知道具體到了哪。”老人搖頭嘆息：“唉，又有人家要遭殃咯，活一輩子，苦一輩子。”

綏安咬唇：“老伯伯，會好起來的，倚強凌弱的寄生蟲，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根除。”

他們趁著夜色離開。

龍林那邊也是差不多的答案，不過是未時來收，收租的人有時是朱二爺，有時只是朱家家丁——畢竟朱二爺不會分身，沒法同時出現在兩條河流。

綏安安排了隔日的事情，要求侍衛假扮農戶蹲守，遇見家丁和朱二爺直接捉拿。

以及立刻派人潛伏進主簿家，秘密搜尋賬本。埋伏在朱家、知縣府以及岳家的幾個侍衛也開始行動，全力查找賬簿。

夜色降臨，小院燃起了燈光。今日的小院氣氛沉重，因為孩子們敬重的大哥發瘋罵了他們喜愛的安姐姐。

所有侍衛對衛承璟都沒有好臉色——雖然之前也不會笑臉相迎，但今日格外的冷眼相待。

衛承璟焦躁的一整天都沒睡，他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坐在涼亭，死死盯著小院的大門。

終于，那木質院門打開一條縫隙，他立刻起身，卻見是一灰衣小廝端著盆進來，他失落的垂眸，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心里針扎似的疼。

“哥，你不如去睡一會？”衛穆清走到他身邊，關心道。

衛承璟搖搖頭，正要說些什么，就見小院門再次打開。

穿著姜黃色衣裙的少女邁步進入，與往常的笑意盈盈不同，今日她的小臉冷若冰霜。

衛承璟急忙到她跟前，喊著：“安寧！”

她頭也不偏的走過，明淵攔著他，他好聲好氣道：“明公子，我想向她道歉。”

“上午的事我做錯了，心直口快說了那些話，本意不是那樣。”

明淵不語，眼底布滿寒霜，仍擋著他。

衛承璟抿唇，又說道：“我道歉不是想求她原諒。我做錯了，應該道歉，所以能讓我跟她說句話嗎？”

明淵微微偏頭，淡聲：“沒必要，不是誰都有與她說話的資格。”

綏安的怒火來的快去的也快，萬一他道歉她接受了呢？明淵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無論你有什么難處，都不該對她發脾氣。不是性格好就可以承受別人的情緒，別把她的善意當成理所當然的了。”

綏安坐在院中石凳上，與幾個孩子圍著桌子，上面擺著他們今日的作業。相比于第一日，可謂是進步巨大，每個人都能方方正正的寫出幾個字了。

她很是欣慰，不知何時，她臉上的冰霜已經被溫柔的微笑替換，整個人籠罩在燈籠的暖光里，和往常一樣，像個小太陽。

綏安點評了每個人的課業，毫不吝嗇的夸贊他們，每個孩子的進步之處她都注意得清清楚楚。

“很棒！你們的字大有長進！不過……”

綏安拿起筆，沾了墨水，在作業一旁的空白處做示范。

“這個‘人’的一撇，可以這么寫，像昕昕，整體太飄，韞玉的整體又太重，你們可以向小應和小郭學習，他們寫的就很好。”

綏安寫下一筆，引起孩子們驚嘆。

等到綏安點評完每個字，又做了示范后，她又問起郭騰的腿腳情況。

腿傷基本痊愈，現在只需要堅持每日訓練，很快就能到不需要拐杖也可以正常走路的情況。

綏安高興的拍拍郭騰的肩，夸贊他的努力。

郭騰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亮晶晶，唰一下站起來道：“姐姐！我再去走走！”

“好。”

安應看看他，跟上。安昕和安韞玉也跑去玩，石桌旁只留下衛穆清。

他仔細觀察著綏安的神色，見她帶著笑，神情溫和，于是他小心翼翼道：“安寧，我哥他……”

“啊對了，穆清。”綏安打斷他，“我有事要問你，你有空嗎？”

“沒，我哥他……”

“那等下去你房間吧。”綏安起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衛穆清偏頭看一眼他哥，雙手一攤，擺出個無奈的樣子。

衛承璟微微頷首，看了眼身前明淵，抱拳離開。

沒多久綏安就敲了門，她身后跟著冷著臉的明淵。來開門的是衛承璟，綏安瞬間變了臉色，不高興道：“我找你弟弟，請你讓一下。”

綏安本想說：無關的人請出去，但轉念一想，是他的家人，不能算是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