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衣裳腰身是不是太緊了？“春杏拿著軟尺在我腰上比劃，“您這兩天光顧著配藥，都瘦了一圈。“

我咬著發帶把長發盤起，銅鏡里映出眼下烏青。自從捅破三生碑的秘密，府里那些牛鬼蛇神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昨兒夜里西廂房的王嬤嬤來送參湯，我拿銀簪一試，好家伙，簪子頭黑得跟炭似的。

“就穿那件絳紅繡金線的。“我朝衣箱努努嘴，“老夫人六十大壽，咱們得穿得喜氣點給她添堵。“

春杏噗嗤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小丫頭最近膽兒肥了不少，前天還敢跟著破軍去地牢審人。就是審完回來做了一宿噩夢，抱著我胳膊說看見四夫人往井里扔活雞。

“破軍呢？“我往荷包里塞解毒丸，“讓他把我新制的癢癢粉帶上。“

“在屋頂曬藥草呢。“春杏壓低聲音，“奴婢瞧見他偷偷喂那只瘸腿野貓，還給起了個名叫'大將軍'。“

我手一抖，藥瓶差點摔了。那個成天冷著臉的殺手，背地里是個貓奴？怪不得最近我院子里總有魚骨頭。

前廳已經熱鬧得跟菜市場似的。二房那個草包表哥正在顯擺新得的翡翠扳指，三姑奶奶扯著破鑼嗓子在說親。我故意踩著重重的步子進去，滿屋子人霎時安靜如雞。

“三丫頭來啦。“老夫人笑得像尊彌勒佛，“快到祖母跟前坐。“

老東西今天穿著醬紫色萬壽紋褂子，活像顆腌過頭的紫葡萄。我瞥見她腕上那串新換的翡翠佛珠，里頭有顆珠子顏色發暗——是吸過毒血的緬玉。

“孫女特意帶了賀禮。“我掏出個錦盒，“上等血燕，用朱砂水泡了三天三夜，最是養人。“

老夫人的笑容僵在臉上。她當然知道朱砂克她養的尸蠱，昨兒個廚房還丟了兩只藥耗子呢。

壽宴吃到一半，重頭戲來了。大夫人親自捧著一碟荷花酥過來，香得邪乎。我鼻子一動就聞出里頭摻了西域迷魂散，這玩意配上酒，能讓人當眾說胡話。

“三妹妹嘗嘗這個。“嫡姐沈明嫣假笑著遞過來，“江南請來的廚子......“

她話沒說完，我抓起一塊塞進她嘴里：“姐姐先請。“

眾人眼睜睜看著沈明嫣突然跳上桌子唱起十八摸，她未婚夫的臉綠得跟王八蓋子似的。我憋笑憋得肚子疼，轉頭看見破軍抱著劍在廊下看戲，嘴角居然往上彎了彎。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騷動。門房連滾帶爬地沖進來：“宮里來人了！“

我們呼啦啦跪了一地。領頭的老太監展開圣旨，尖著嗓子念：“咨爾忠勇侯府沈氏昭月，淑慎性成，勤勉柔順，著即冊封為安平縣主......“

我腦子嗡的一聲。縣主？上輩子我死那會兒才混上個郡主封號，這唱的是哪出？

接旨時我故意抖著手，讓圣旨掉進湯盆里。老太監的臉抽了抽，我趕緊塞過去一包金葉子：“勞煩公公，這湯里燉的是千年王八，最是補身。“

趁他撈圣旨的功夫，我瞄見末尾的印章——不是常見的玉璽，而是個鳳鳥紋。這玩意我只在先皇后懿旨上見過，可那位早死了二十年了。

壽宴散場時，破軍突然拽住我袖子：“房頂。“他言簡意賅。

我們貓腰蹲在瓦片上，瞧見老夫人帶著大夫人鉆進了佛堂。佛像背后居然有個暗門，里頭傳來嬰兒哭聲。破軍剛要靠近，突然從梁上跳下個黑衣人，招式路數跟那天的女童一模一樣。

“留活口！“我喊著甩出迷藥。

結果這孫子直接咬破毒囊，臨死前死死瞪著我：“主人說......你斗不過......“

我蹲下扒拉他衣領，后頸有個蜘蛛紋身，跟春杏中的蠱毒圖案對上了。正要細看，佛堂里突然傳出老夫人的尖叫：“快把那個災星處理了！“

破軍反應極快，拎著我后脖領子就竄上樹。只見大夫人抱著個襁褓匆匆往后山去，我定睛一看——這不是上個月暴斃的六姑娘她兒子嗎？

“跟上去！“我扯破軍衣領，“要是我沒記錯，后山有口枯井......“

我們趕到時，大夫人的簪子正要往嬰兒心口扎。破軍一顆石子打飛金簪，我沖上去搶孩子，被她撓出三道血印子。

“造孽啊！“大夫人癱坐在地，“這娃兒是鬼胎，留著全家都要遭殃！“

我掀開襁褓，孩子眉心兩點朱砂痣紅得滴血——是罕見的陰陽痣。再摸他后腦勺，果然有塊凸起的骨痂，這是巫族后裔才有的“天眼骨“。

“好得很。“我笑了，“老夫人這是要滅巫族的口啊。“

突然，嬰兒睜眼沖我咯咯笑，小手抓住我玉佩。一道金光閃過，我腦子里突然冒出段陌生記憶：二十年前的雨夜，有個戴面紗的女人把這玉佩系在女嬰脖子上......那女嬰分明是我！

破軍突然悶哼一聲。我轉頭看見他手臂上爬滿黑線，是中了蠱毒。原來大夫人指甲里藏了蠱蟲，剛才撓我那下是聲東擊西。

“傻子！“我撕開他袖子，“這蠱見血封喉你不知道躲？“

“你更重要。“他蹦出四個字，疼得冷汗直流。

我咬牙扯開衣襟，把師父臨終前給的保命蠱按在他傷口上。這金蠶蠱能吸百毒，就是會跟宿主同命連心——從今往后，他要是死了，我也得去半條命。

月光下，破軍耳朵尖慢慢紅了。我這才發現我倆幾乎貼在一起，他呼吸噴在我脖子上，癢得厲害。

“看什么看！“我兇他，“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聽見沒？“

他低頭嗯了一聲，嘴角又往上翹。我突然覺得這殺手順眼不少，至少比那些吃里扒外的親戚強。

回院路上撞見春杏提著燈籠找人，小丫頭看見我們渾身是血，嚇得直接哭了：“姑娘這是又去捅馬蜂窩了？“

“比那刺激。“我把孩子塞她懷里，“去把地窖收拾出來，咱們要養娃了。“

春杏瞪圓了眼睛：“這、這不合規矩......“

“規矩？“我冷笑，“從今兒起，我就是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