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的地方，赫然便是張家口。

孫鈐經過崇禎科普，自然知道這里便是現在晉商的大本營：

“父親已經下令嚴查出入境商隊，這種時候這些人還能將糧食送到關外，難道真是神仙下凡，有通天手段？”

孫承宗露出一絲苦笑：

“運糧出關而已，只要買通太監，地方官，軍將即可，何須通天手段？”

孫鈐微微一怔，繼而大怒：

“兩國交戰，貪瀆之輩此時竟然還敢給漢奸行方便之門？？簡直膽大包天，要我說天子下一批要再‘募捐’，當把這些人都抓起來好好夾一夾。”

四郎品行端正，聰穎過人，已經是孫承宗子侄輩中最出眾的一個。

但和天子比起來，就太過幼稚了些。

孫承宗搖搖頭，正想給兒子上一課，講講天子為什么一開始只找有限的外戚“募捐”。

“報！昭文宗室學院護衛軍盧象升少校帶二營人馬，押送十萬石糧食已到寧遠城下！”

孫承宗父子聞言臉上齊齊露出喜色：

“來得好快！”

“快請建斗進來。”

……

崇禎元年十月三日，薊遼督師府正廳。

孫承宗笑瞇瞇地扶著盧象升的肩膀：

“建斗，老夫來為你介紹。這位是遼東前鋒總兵祖大壽，字復宇，不但英勇善戰，還頗知進退。”

盧象升雖然和孫承宗相處時間不長，但在昭文宗室學院中大家說話都直來直往，所以一下就聽懂了老頭的潛臺詞。

頗知進退……

嗯，意思應該是有時候打不贏就可能逃跑。

“這位是遼東團練總兵吳襄，專司寧遠、前屯衛等地軍戶操練。吳總兵熟讀兵書，為人機警。”

好家伙，一個武將的最大優點居然是為人機警……

言下之意，只要有點風吹草動，這位吳襄吳大人就會馬上跑路當逃兵？

這關寧軍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妖怪？？？

高陽公也真是厲害，帶著這么一幫坑貨面對皇太極大軍來犯，不但不落下風，還連續讓對方吃了三個敗仗，打得建虜再也不敢硬上，只能圍城不攻。

“這位是寧遠總兵何可綱，負責軍需調配與火器營操練。承渠英勇忠貞，戰時可為臂助。”

盧象升聞言精神一震，

英勇忠貞，戰時可為臂助。

這是孫公在暗示自己何可綱靠得住，打仗的時候不用擔心他半路當逃兵。

他臉上的笑容都熱情了幾分，先舉手至太陽穴前行天雄軍軍禮，又雙手握住何可綱的手上下用力晃動：

“承渠兄好！”

孫承宗給盧象升介紹關寧軍諸將時，

祖大壽等人也在暗暗觀察盧象升。

這宗室學院的小小護衛，連個參將的位置都沒有，只是天子心血來潮封的什么少校，

實在不知道他昂頭挺胸神氣個什么勁。

還有他手下那幫一身藍色皮的丘八，到了寧遠以后大清早就站得整整齊齊，此起彼伏不停在唱什么“大風起兮云飛揚。”，擾人清夢，著實討厭。

雖然看不慣盧象升，但皇帝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孫承宗介紹完堂中眾將，讓親兵搬了兩張椅子，盧象升和孫鈐單獨坐在右邊與關寧眾將相對而坐，各自臉上都還是客客氣氣的笑容。

“承渠（何可綱字），你來為建斗解說一下如今寧錦形勢。”

何可綱連忙出列應了：

“皇太極已經二十天沒有動刀兵，只專心讓正藍旗和鑲藍旗的牛錄帶著包衣在錦州城外挖壕溝，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在遼東過年。”

“希龍（趙率教）宿將，為人老成可靠，又有初陽（孫元化）相助，已經兩次擊退建虜，打傷二貝勒阿敏，若不出城野戰，想來哪怕皇太極親自帶正黃旗鑲黃旗精銳攻城，也討不到太大好處。”

“如今我大明唯一可憂慮之事，便是錦州城中缺糧。”

盧象升聽何可綱說完，起身又行了個祖大壽看不慣的奇怪軍禮：

“我天雄軍一營，二營急行軍二十天，途中擊退三股流寇，昨夜已押送十萬石軍糧到達寧遠，交由高陽公勘驗無誤。”

關寧眾將聞言全都瞪大了眼睛。

這盧象升的什么護衛隊列雖然站得整齊，不過剛才在帳外看得分明，加起來也就不到兩千人，竟然能護送十萬石糧食二十天就從京城趕到寧遠？？

這可是整整十萬石糧食，從陸路運輸，至少需要三千多輛大車，隊伍前后綿延可以足有五里遠啊！

祖大壽自認當世名將，易地而處如果讓他關寧鐵騎來負責押送，

估計至少需要三千最精銳的騎兵，花三十天時間才能送到寧遠城下。

如果碰上流寇，耽誤個十天半個月也是尋常。

吳襄忍不住問道：

“不知盧先生從京城出發之時帶了多少糧食，二十萬石？”

祖大壽，祖大樂等人恍然大悟。

還是兩環（吳襄字）腦子靈活，差點就讓盧象升這小白臉給糊弄了過去。

從北京出發的時候帶了二十萬石，其中十萬石當做轉運費用額外雇傭民夫，二十天將剩下的一半送到寧遠城下，這就說得通了。

萬萬沒想到，

盧象升聞言呆了半晌方才理所當然答道：

“吳將軍怎么會有此一問？送到寧遠十萬石糧食，從京城出發自然帶的也是十萬石糧食。”

關寧軍眾將石化的樣子看在孫承宗眼中，老頭覺得自己的臉都快被這幫貪生怕死的貨丟光了。

天子堅持練兵果然是對的，

若放任這群軍閥繼續腐化墮落下去，保不準其中哪個軟骨頭就成了引后金入關，毀掉大明百年基業的罪人。

孫承宗拍了拍帥案上的遼東輿圖：

“十萬石糧草已經就位，現在需要一位敢戰之將率軍運糧至錦州，不知哪位將軍有此膽量？”

此言一出，

本來目瞪口呆的關寧諸將以祖大壽為首，如同安了同一個開關的機器人一樣，齊齊低下頭眼睛看著地面。

開玩笑，

之前趁著后金立足未穩，晚上出去偷襲糧道已經是關寧鐵騎膽量的極限了。

現在皇太極將錦州圍得水泄不通，就為了切斷糧草，此時出戰不是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