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海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是個有韌性的，居然還能再次加速，

胸中一股血氣上涌，什么也顧不得了，兩只腳幾乎將校場地板蹬出火花來：

“咱可不能給礦工弟兄丟臉！”

兩人在終點線之前逐漸接近，場面越來越緊張刺激，

連充當拉拉隊的孫傳庭，盧象升等人也忍不住叫好起來：

“倒是未曾想趙書海竟有如此毅力！”

“我看趙書海勢頭甚猛，有反超之勢啊……”

“陛下英武，必能堅持而勝！”

……

一群人聚在終點處正討論得熱烈。

“咚！”

三丈步之外，

兩具身軀轟然相撞。

崇禎和趙書海踉蹌著絞作一團，被慣性推著在夯土和青磚混合的地面上翻滾出丈余遠。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突發狀況嚇得面色慘白。

千防萬防，眼看三十五圈就要跑完的，居然出了狀況。

剛才電光火石只見，孫傳庭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在前面跑得好好的，

趙書海這莽夫，自己力竭控制不住身體還硬要反超，結果直接從后面幾乎撞飛了天子!

他目眥欲裂，兩步沖上前去一把撥開趙書海，只見崇禎躺在地上氣喘吁吁，摔得滿臉是血。

盧象升跟在他身后，見狀連忙高呼：

“速傳太醫！閑雜人等退避！”

孫傳庭一腳踹在趙書海的屁股上，厲聲大喝：

“錦衣衛何在！還不速速將此狂悖之徒械送詔獄？！”

趙書海看到天子摔成這副鬼樣，嚇得三魂丟了七魄，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咱豬油蒙了心，鬼知道撞了哪門子邪祟，竟敢沖撞天子龍體。只求陛下看在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饒過咱這一條小命！”

孫傳庭聞言更怒：

“你沖犯圣躬至此，未誅九族已屬陛下鴻慈！安敢存茍全之念？”

幾名義烏礦工本來還想上前求情，聽到孫傳庭這話頓時全都退到一邊訥訥不敢言。

老趙這干的叫什么事？

天子千金之軀，一片好意給自己這幫苦哈哈臺階下，陪著跑了三十五里路。

這夯貨如此不懂事，非要壓人家陛下一頭，

這么不給面子，也就是天子脾氣好，否則隨便換個士紳老爺多半早就已經讓家仆半路拿下摁在路邊打板子了。

臨到最后還把天子撞成這副慘像，陛下不震怒才怪了，

確實如孫少校所說，哪怕誅九族也一點都不冤。

幾個錦衣衛氣勢洶洶走上來，眼看就要拿下趙書海。

崇禎突然掙扎著站起身來，雖然滿臉是血，卻在哈哈大笑：

“痛快！”

在場眾人看他竟然如此反應，全都原地石化。

天子……不會剛才那一下，把腦子摔壞了吧。

難道不該龍顏大怒，讓錦衣衛把趙書海拖下去活剮了嗎？

崇禎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并無大礙，走到趙書海面前笑著對他伸出右手，。

趙書海人都傻了，下意識伸手握住天子的手，

崇禎一用力將他拉了起來：

“壯哉！朕素聞戚少保麾下健卒皆是義務曠工出身，勇悍能逐虎豹，今觀新兵趙書海奔襲之力，果有義烏遺風！”

“九邊將士若皆如此勇悍，何懼建虜流寇？”

幾個錦衣衛還沒有反應過來，不識相站在原地發愣，

崇禎對他們擺擺手：

“爾等且退下，此乃我大明未來之虎賁，安得以常法拘之？傳朕口諭，從內帑賜銀五兩，今日晚膳頭碗肉由趙書海獨享之！”

趙書海本來已經放棄掙扎，閉目等死。

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不但不治他沖撞龍體之罪，反而稱贊他勇悍，

要賞賜五兩銀子和今天晚上的頭碗肉！

人生大起大落實在太刺激啦，

從陰曹地府幽冥黃泉到三十三重天外天仙界所在，怎能不心情激蕩？

當場“啪嗒啪嗒”眼淚直掉：

“咱不會說話，愿為圣上肝腦涂地，他日陣前必取十顆韃子頭顱獻于午門！”

義務礦工們也各個動容，紛紛跪下：

“將軍龍恩浩蕩，咱弟兄這條賤命以后全憑發落！”

盧象升見狀不由嘆服：

“陛下仁德堪比堯舜！昔年戚少保釋逃卒三百，后皆成死士。今天子龍顏受創，卻如此大度，不但不施以刑罰，反旌其驍勇，兵卒豈能不為天子效死乎？”

孫傳庭頻頻頷首贊同：

“高陽公曾言天子如朝陽初升，光芒萬丈，果如其言也。陛下寬仁如光武，英斷似太宗。昔漢帝容強項令，唐宗赦尉遲恭，今圣上沖撞不罪，反擢其勇，此真‘日月之明，江河之量’！”

安撫好趙書海等人，宣布下午的操練結束，開始吃晚飯。

王承恩已經喚來了太醫，

先清創，再用藥酒消毒，最后敷上止血生肌的外傷藥。

雖然剛才滿臉是血，看起來很嚇人。

但其實不過是眉骨上方撞破了一道小口子而已，一點皮外傷幾分鐘便處理完畢。

“圣上，文淵閣大學士錢大人，東閣大學士李大人，戶部尚書畢大人一起求見，已經在校場會客室等候了好一會。”

崇禎聞言挑了挑眉，剛剛處理過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

“哦，那快請二位卿家進來吧。”

想來是曹化淳那邊被逼得太急，頂不住了，不得已按照自己的吩咐告訴了這兩位自己在神機營校場。

至于錢龍錫，李標，畢自嚴為什么會來，

想來無外乎是因為最近幾天崇禎忙得沒空上朝，這幾人受到文官群體的壓力了。

崇禎自以為現在已經可以將幾位東林魁首的心思拿捏得一清二楚，

三人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錢龍錫上來第一句話居然和勸諫上早朝毫無關系：

“圣上，方才我聽門口錦衣衛說您今日操練【昭文宗室學院】護衛，只讓他們做一件事便是靜立不動？”

崇禎點頭：

“確有其事。”

李標和錢龍錫對視一眼，

天子果然是深居九重，對軍事一竅不通。

打仗當然要動起來殺敵才能贏，練站立不動，等著敵人來殺嗎？

錢龍錫捻著胡須：

“《吳子·治兵》有云，練兵當要求士卒每日練習射箭百次，三十步內能命中靶心為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