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作為這個時代的練兵指南，是再合適不過的。

因為作者戚繼光不但是位劃時代的軍事家，還是個實干家。

他所著兵書中所設立的標準和流程，都是戚繼光親力親為在嘉靖及萬歷年間反復驗證，在大明朝可以切實施行的。

盧象升和孫傳庭篩選兵源，只需要看一眼即可，

便是因為戚繼光總結出大明招兵“四用三不用”原則，

言簡意賅。

用“鄉野老實、體格健壯、武藝精湛、膽氣過人“者；

不用“城市油滑、曾敗于敵、慣于投機“者。

具體而言，就是長得白的不收，會主動說話的不收，眼神輕靈的不收。

華夏因五胡亂華慘痛經歷，自宋朝就開始重文抑武，

到了如今這個年代，軍士社會地位低下，京城但凡有點固定營生的主都拉不下臉來主動從軍。

所以只要是城里人來報名，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是無業游民，想著騎驢找馬混兩個月軍餉，混不下去就提桶跑路的，

這種人要之何用？

相反，像王大福這樣“黑大粗壯，手面皮肉堅實，面相忠厚老實不善言辭。”的，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當兵的好材料。

至于還要多問一句老家哪里的，則是因為擔心報名之人太多，

和孫傳庭，盧象升兩人討論出來，在面相之外增加的額外篩選標準。

陜西榆林是明朝九邊之一，長期出產職業軍人，民風彪悍，婦女老人皆能戰。

歷史上孫傳庭自己建立秦兵，就基本只用榆林之兵。

義烏礦工，則是戚繼光自己當年最愛用的兵源，在東南把倭寇打得媽媽都不認識，就靠這些人當主力。

因為其“械斗經驗豐富，團隊協作本能強。”

礦工嘛，確實都是狠角色。

比如現在毛文龍手下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在歷史上某種意義上來說，可是改變了明朝和后金軍事實力對比的重要砝碼。

崇禎聽完匯報，笑著伸手點了點孫，盧二人：

“你們兩個……三千多人才選出500個來？”

1:6這個比例本身不算太夸張，

但如果考慮到崇禎為了減輕兩個人的工作量，讓各城門錦衣衛在第一輪報名的時候就按照外貌標準先提前篩選掉十分之九的人選，只留下一成進到內城，

孫傳庭和盧象升這兩貨就實在篩得太狠了。

尤其是孫傳庭，一萬多人選了一百出頭，真是實實在在的百里挑一了！

他還自有一番道理：

“既是天子……既是朱少將親兵，自然要優中選優，豈可馬虎？”

行行行，

你倆別整完一天選不出一千人來就好。

崇禎對王大福招招手：

“兩位少校看看這位王大郎，不考慮第二條出身的篩選標準，是否可以入選？”

王大福哪怕腦子再不靈光，

看到剛才的面試官見到崇禎就主動下跪，也知道自家親娘認識的真的是皇帝。

連滾帶爬走過來，“噗通”一聲跪下：

“兩位大人……”

他想說兩句討喜吉祥話，腦子偏偏一片空白，囁嚅半天只憋出一個字來，

“好！”

孫傳庭和盧象升對視一眼，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都被王大福逗笑了。

孫傳庭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起來說話。”

盧象升笑道：

“王大郎剛才就在我那邊窗口面試，觀其貌其行，正合戚少保選兵之法。只因不是陜西榆林人，所以這一批沒有選上。”

崇禎微笑點頭：

“既如此，王大郎便留下。訓練三天之后，考核合格，你就是【昭文宗室學院】的正式護衛了。”

本來面試被篩下來，以為只能回去繼續打雜工，當扛包夫，

萬萬沒想到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居然靠著老媽和天子認識，成了有編制的人了！

王大福再次跪下，磕頭如搗蒜：

“小人謝謝兩位大人，謝謝皇上！”

崇禎笑著看盧象升扶他起來，糾正道：

“大郎切記，以后在【昭文宗室學院】旗下，不再有小人，也沒有大人，皇上。”

“所有人一概以軍職，如少尉，少校，少將……相稱。”

“此外，也不必再行跪禮，更不要磕頭。見到上級只需要按剛才我與盧少校，孫少校一樣行軍禮即可。”

王大福聞言學著剛才崇禎的動作，雙腿并攏，右手舉到額頭旁邊行了一個奇怪的“軍禮”：

“是，謝謝皇……謝謝將軍。”

雖然口齒不是很伶俐，但理解能力還是不錯的嘛！

王周氏喜上眉梢：

“怎么樣？就說天子肯定認得我，媽還能騙你？？”

“大郎，你在這里好好訓練家里無需掛念，可別給咱老王家丟人！”

“圣上，我家養的雞子可好吃？我回頭再給您送些來！”

崇禎笑呵呵向老太婆拱手：

“多謝周大娘惦記，上次崇文門外您送的雞蛋我讓御廚水煮了一直不舍得吃，現在還放在乾清宮西暖閣的御案之上。”

……

到了午時（中午十二點半），神機營校場大門十幾個錦衣衛敲著梆子，開始疏散人群：

“今日選人到此為止，拿到號牌的壯士若還有意繼續應聘【昭文宗室學院】護衛，可以明日寅時再到各城門處以號牌入內城……”

本來用作火器操練區的北校場已經清空，王大福站在場邊估計一下，感覺這訓練場足有16畝地（一萬多平方米）大小。

遠處依稀能看見紅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口，炮身箍著五道鎏金鐵環，陽光下泛著黃銅暗啞的光澤，像極了地主家祠堂的銅香爐。

作為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王大福受到雄性生理本能驅使，不可避免地被這種傳說中一炮可以轟爛十幾個韃子的國之利器吸引了注意力。

伸長脖子，兩只眼睛瞪得滾圓想盡量看清楚這玩意的樣子，回去好向老娘小妹吹牛。

不過，沒一會兒，

幾個仆從打扮的人抬上來一件東西，王大福幾乎立刻把紅衣大炮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是——

一鍋香噴噴的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