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各個瞠目結舌——

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居然還能讓人這么“自愿”捐款的？？

鄭養性前天在教坊司勾欄胡同自己的老相好房里喝酒享樂，正玩的興起，幾個兇神惡煞的錦衣衛莫名其妙闖進來，二話不說就把他五花大綁，帶到北鎮撫司詔獄關了兩天。

雖然不但沒有遭受鐵刷刮肉，錫蛇灌頂，鼠彈箏等令人恐怖刑罰，

還住在詔獄專門備好的凈室里有吃有喝。

但鄭養性從小錦衣玉食，兩天時間還是感覺自己精神受到了巨大傷害。

好不容易重見天日，見到的居然是高高在上的當今天子！

“聽說兩位愿主動為國捐資，朕深感動。”

開玩笑，鄭養性口袋里每一分銀子都是靠姑媽的面子和自己的本事撈來的，主動捐款，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但皇帝臉上帶著笑容，問話語氣禮貌文雅，眼神卻冰冷幽深帶著殺意，

鄭養性一時心神為之所攝，已經到嘴邊的那個“不”字竟然卡在嗓子眼，硬是說不出口來。

“奴婢乃鄭娘娘舊仆，自泰昌元年侍奉湯藥，二十載未嘗離左右。今陛下驟捕，致娘娘驚悸成疾，若有不測，恐傷陛下孝治天下之名！”

“況奴婢掌仁壽宮膳饈八年，未拿過一分不該拿的銀子，一貧如洗何來錢財輸捐？賬目皆可查證，司鑰庫檔俱在，若有一錢貪墨，甘受凌遲！”

身邊呂公公突然扯著奸細嗓音高聲大叫，其言有理有據有節，

頓時讓鄭養性壯了幾分膽氣。

對啊，大明以孝治天下。

自己可是鄭娘娘的侄子，皇帝不給姑媽面子，就是不孝！

膽子一大，腦子也跟著靈活。

他轉頭張望，只見平臺上站滿了人。

孫承宗，錢龍錫，李標三位內閣大學士依次立于御座下方。

其后則是六部尚書，侍郎，

再后，有都察院都御史，五軍都督府都督和部分在京宗親勛貴。

盧象升，孫傳庭，宋應星，孫元化等“昭文宗室學院”教習，自然也全部在列。

這么有頭有臉的人物，皇帝難道不怕背上個“不孝”的污名？？

“陛下明鑒，我鄭氏身為皇親一向夙夜恪慎，未嘗逾矩。知帑藏空虛，日夜憂惶，寢食難安。只恨家徒四壁，惟余忠肝一片，可剖以示陛下。”

鄭養性說到最后掙扎著跪地叩首，聲淚涕下。

好家伙，

后世小鮮肉要是有這貨的演技，龍國影視市場也不會生產出那么多答辯了。

在場許多人都被他這番表演迷惑，平臺上一時“嗡嗡嗡”議論之聲四起。

“鄭氏確實在外戚之中較為低調，不若周氏驕縱跋扈。”

這是拿鄭養性和周皇后親爹相比的。

“鄭太妃猶在，而待外戚若此，豈不違孝道而殊失人情耶？”

這是同情鄭老妖婆的。

“吾嘗聞諸內侍，呂某清介自守。今陛下迫其輸金，得毋稍過乎？恐其家實無長物耳。”

這是聽說呂公公清廉，打抱不平的。

……

錢謙益錢龍錫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笑意。

圣上究竟還是年輕，太過想當然了些。

以為國庫空虛皇帝勤儉，鄭氏等人身為外戚就能體量，甚至拿出自己的家私捐贈國庫……

這下被人反將一軍，當眾出丑了吧！

錢龍錫壓低聲音向當朝首輔，建極殿大學士孫承宗建議：

“陛下此舉恐難孚眾望，有傷圣威而損國體。高陽公何不出言勸諫？”

老頭眼瞼低垂，如同老僧入定，仿若未聞。

奇哉怪哉也！

孫公昨日為不讓皇帝當眾難堪，朝會之上當著百官面前主動跳出來背80萬兩軍餉的大鍋。

今日皇帝鬧出這么大笑話，居然默不作聲？

錢龍錫正思索之間。

崇禎在御座上說話了：

“兩位都是清廉忠臣，竟然不愿輸捐，定是朕誠意不夠。”

？？？

誠意不夠？

皇帝不會真的以為光憑誠意就能讓臣子掏出真金白銀吧？

他側眼用余光偷看崇禎，見他面色平靜，絲毫沒有當眾丟丑惱羞成怒之態。

圣上這是唾面自干？

雖然狼狽，倒也不失風度。

“王承恩，讓錦衣衛把朕的誠意抬上來吧。”

王承恩立于御座右后側，聞言高聲應道：

“奴婢遵旨！”

隨即一路小跑到平臺西側暗梯前，招呼一聲：

“快快快，把圣上的‘誠意’抬上來！”

這能抬上來的“誠意”，究竟是何物？

崇禎和王承恩主仆一唱一和，立刻讓平臺上眾貴人全都起了好奇心，各個伸著脖子向西側張望。

很快，十六名錦衣衛百戶出現在眾人視野之中。

他們身著飛魚服排成兩列拾級而上，每人手中都提著三根木棍。

等人走近，看得更加清楚，

木棍長約四尺，寬約五寸，內側隱約可見幾點寒光。

這是……？

在場之人不是天潢貴胄，就是耕讀傳家的士大夫，哪能認得出這些皇帝的“誠意”是什么玩意。

唯有刑部尚書喬允升驚呼一聲：

“夾棍！”

夾棍？

不是上不得臺面的刑具嗎？？

錢謙益還在懵逼，兩個領頭的錦衣衛已經手腳麻利在地上做好安置，三根棗木棍呈“品”字形擺開，兩端鐵質絞盤以牛筋索固定于地面銅環。

又一把拎起呂公公，將這老貨擺成跪伏懸空狀，雙足離地三寸，脛骨正對夾棍中杠。

王承恩看崇禎抬了抬下巴，

便轉了個圈走到呂公公面前，笑著看他：

“呂公公可感受到圣上誠意，愿意捐款了嗎？”

呂公公自然知道自己腳踝上夾的是什么東西，此時雖然已汗出如漿，仍抱著一絲僥幸怒視王承恩罵道：

“閹豎猖獗！安敢讒構熒惑圣聽，致陛下行此倒行逆施之舉！奴婢身無長物，無錢可捐，到死也是這一句話！”

王承恩也不廢話，向著領頭的錦衣衛一揮手。

呂公公雙腿猛然抽搐，十指痙攣抓地，指甲在青磚上刮出幾道白痕。

雙目圓睜欲裂，下頜張得老大口水直流，卻只能發出“嗬嗬”氣音。

王承恩低頭再次笑問：

“呂公公可感受到圣上誠意，愿意捐款了嗎？”

“愿，愿！奴……奴婢愿捐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