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山靈，巍巍坤軸。

盤礴千秋，涵濡萬族。

吐納風云，蓄藏霖玉。

獸伏其巔，鳥棲其麓。

今我黔黎，仰瞻肅穆。

……

翌日清晨，斷脊嶺外，李奇鶴一身玄袍長衫，手捏一枚勾畫紋路的符箓，口中念念有詞。

忽地一聲清喝，符紙脫手而出，竟無火自燃，化作縷縷青煙鉆入深山。

“李仙師。”昌明壽站在李奇鶴身后，小心翼翼開口道，“按您的吩咐，祭品都已備齊。”

“嗯。”李奇鶴聞言，微微昂首。

繼而又看向昌明壽，開口道，“山神真容非凡俗可見，你們就在山外候著，不可隨我進山。”

“是是是，山神尊顏豈是我等凡胎能窺見的，一切都聽仙師安排。”昌明壽連忙俯身拱手稱是。

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他最怕的就是被要求同往。

近來昌平縣傳得沸沸揚揚的鬼面山魈，若是撞上了，仙師自有符法護身，他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

“既然如此，那我便帶著祭品進山了。”李奇鶴如此說著，轉向那九對童男童女。

十八個孩子如同傀儡般靜立，此刻如同丟了魂魄一般，一動也不動，也不哭鬧喊叫，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每個人的額頭都貼上了一張黃紙符箓，朱砂勾畫的符文盡顯詭異之色。

李奇鶴大手一揮，輕呵一聲‘動’，那一群稚童便如同得到了命令一般，朝著斷脊嶺深處行動。

行動間動作僵硬無比，就如同行尸走肉。

“住手！”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突然從人群中炸開。

只見一個滿臉風霜的中年漢子踉蹌沖出，撲通跪倒在地。

“仙師開恩啊！我家丫頭才五歲啊……”漢子涕淚橫流，先是對著李奇鶴連連磕頭，又轉向孟懷福和昌明壽拼命磕頭。

咚咚咚，接連幾下就連頭都磕破滿是鮮血，也不肯停下。

“放肆！”昌明壽臉色驟變，厲聲喝道：“來人！快把這愚民拖下去！”轉頭怒視縣丞，“不是說都料理妥當了嗎？這是怎么回事？”

縣丞聞言眉頭緊鎖，余光瞥見昌明壽烏黑油亮的頭發，眼中閃過一絲陰郁。

他早就聽說這貪官連自己那份延壽靈液都私吞了，卻礙于官階不敢發作。

此刻面對質問，索性閉目裝聾。

見縣丞這般作態，昌明壽更是火冒三丈。

正欲發作，卻見李奇鶴袖中飛出一道黃符，輕飄飄落在那漢子身上。

“嘩啦——”

符紙觸體即燃，瞬間化作沖天烈焰。

“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中，那漢子轉眼就被燒成一具焦尸。

圍觀眾人無不駭然變色，就連官差們都下意識后退半步。

昌明壽強作鎮定，手指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師弟，這……”孟懷福面露不忍，“何止如此啊。”

李奇鶴淡淡道，“若不如此，凡人怎知敬畏仙神？”

再也沒管身后的事宜，只將一切都交給昌明壽料理，而李奇鶴則是領著一眾童男童女朝著斷脊嶺深處行去。

斷脊嶺深縱百里，古樹遮天，朝著里面行走了十余里，便可以看到有鬼面山魈的影子游蕩，但是這些山魈卻絲毫不敢靠近李奇鶴。

“師弟，這些山魈也是你豢養的。”孟懷福望向林間穿梭的身影，隨即看向了走在前面的李奇鶴。

同為東海金頂觀出身的方士，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師弟李奇鶴有一手符箓豢妖的絕活，一眼便看出這山魈乃是李奇鶴所養。

那么如此一來，最近這昌平一帶的妖患，便也是自己這個師弟一手造成的了。

“自然是。”李奇鶴語氣平淡，似乎并不認為這有什么，繼而開口道，“師兄，你的劍剛正、卻也亦折，須要知道這世間并非事事都能如同修劍那般直來直去。”

“師傅讓我們來這俗事傳播信仰，弘揚我門，若不施以小術，如何能夠收斂人心。”

“可你卻是實實在在害了不少無辜百姓吶。”孟懷福嘆了口氣道。

曾經拜入金頂觀前，他也是這天下萬兆黎庶其中一人，如今看到無辜百姓遭災，心中多是不忍。

李奇鶴冷笑一聲，“這世間安得兩全法？”

“既要與佛門爭香火，又不敢行霹靂手段，如何成事？若按師兄那套，回山后怕是要領師尊責罰。”

聽聞李奇鶴如此說，孟懷福開了開口，繼而也只是一嘆，開口道，“罷了……事已至此，便依你的吧。”

李奇鶴聞言，開口說道，“師兄，這斷脊嶺中還有一個隱患需要你去料理，至于這祭祀之事交予我便是了。”

說罷，他手中捏起一枚符箓燃起，青煙繚繞之間勾勒出一個男子的身影。

孟懷福看了一眼，隨即握住了腰間的玄劍，然后開口問道，“此人為何會是隱患？”

“此人本是山間獵戶，接下了官府的懸賞帶著官差進山緝捕江洋大盜，可卻貪圖那賊人的美色，將隨行一眾官差盡數殺死。”

李奇鶴將觀測天機得到的信息模糊一番，脫口說出，“前些日子，此人打殺了我豢養的山魈，與我結下仇怨。”

“我用喚鬼符驅使鬼尸前去殺他，竟然都奈何其不得，甚至被其反殺，實力不容小覷。”

“竟有這等本事？”孟懷福聞言臉色微變。

世人總把仙師傳得神乎其神，但真正入了仙門才明白，所謂仙人既不會騰云駕霧，也不能起死回生，丹藥符箓、占卜望氣這些術法雖玄妙，卻遠沒有傳聞中那般無所不能。

就像李奇鶴煉的“延壽靈液“根本延不了三十年壽，占卜也只能看個大概，并不能一眼定吉兇，一口斷生死。

就連他苦修的飛劍之術，雖然勝過世間絕大多數武功劍術，但自己終究還是血肉之軀。

能斬殺鬼尸的人物，對他們這些剛引氣入體的修士來說確實是個威脅。

“并非是我危言聳聽。”李奇鶴很是認真地囑咐道，“師兄對付此人，還需小心為上。”

“師弟放心。”孟懷福握緊玄劍，“定將此賊首級帶回。”

說罷，他轉身朝山林另一側大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