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站臺邊，彩花和晃菜并肩坐著。

這是一條熟悉的線路，平日放學、回家、訓練后，東京的夜晚總會以這樣沉默的方式包裹住她們的歸途。

站臺上不太吵，人們安靜地刷卡進站，偶爾有風從隧道深處灌來，帶著地鐵特有的金屬與灰塵味道。

晃菜把手機收起來，放進衣兜里。

兩只手自然地疊在膝頭上，像是有什么想說的話被風壓著，一直沒落下。

“……其實啊，”她忽然開口，“我從小……就只知道乃木坂。”

彩花側頭看她一眼，沒有插話。

“我出生那年，乃木坂成立。等我稍微有點記憶的時候，媽媽就帶我去看Live。那時候我才五歲。”

她輕聲說著，眼睛沒有看人，只是望著軌道那頭的隧道黑影。

“從那之后，不管是周邊、歌、舞臺，都是它陪著我長大的。我沒有別的憧憬……就只是，一直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她頓了一下，笑得有些輕，像自嘲，也像釋然。

“但……真的成為其中一員以后，才發現，好像不是‘喜歡’就足夠了。”

她攏了攏袖口，說話的聲音像夜里的燈光，穩，卻不亮。

“我其實……有點迷茫。”

“雖然很開心、很努力，可是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只是還在夢里。然后就看你，覺得你一直都很堅定。”

她轉頭看向彩花，語氣很輕，像是說給風聽的：

“就會有種……‘啊，好像可以依賴你一下’的感覺。”

她說完后沒有再接話，只是微微低著頭。

彩花沒有立刻回應。

只是坐了一會兒，靜靜地，把目光投向前方。

遠處的列車燈光已經能看見，車身在軌道盡頭亮起小小一片光點，正在接近。

她輕輕吐了口氣。

然后，轉過頭，看著晃菜：

“依賴也可以哦~”

晃菜抬眼，有點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真的。”

彩花聲音溫柔，卻不像是為了安慰而說的。

“你愿意把不安說出來，就已經很厲害了。被依賴……我不會覺得困擾。”

晃菜睜大眼睛，像是怕錯過了什么細節。

“而且啊。”彩花看著她，眼神坦然。

“我不是一直都堅定。我也會迷路，只是我很清楚自己想走去哪里。”

她說著，嘴角微微彎了一下，像是小小的、并不炫耀的自信。

“那……我就先借用一下了。”晃菜小聲說。

彩花輕輕點了點頭。

電車進站，風卷起站臺上的紙屑和長發。

兩人站起，走進車廂，找到角落靠窗的兩個位置坐下。

車窗映出兩人肩并肩的倒影。

一個清澈堅定，一個緩慢柔軟。

車廂不算擁擠，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見夜色在城市上空慢慢退去。

晃菜坐在靠里，雙手抱著包，身子微微前傾，像是在適應這段短暫的沉默，也像在回味方才那句“依賴也可以哦~”。

彩花坐在她身旁，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沒點亮，只是指尖輕輕摩挲著邊緣。

“你小時候……”晃菜忽然說，“會想過以后想做什么嗎？”

“嗯？”

“就是，還沒有決定做偶像的時候。”

“想過。”彩花回答得很快，“但不是一個明確的職業。”

“那是？”

“我小時候在寺里長大嘛。”她說，“我想當一個……可以守護別人的人。”

晃菜輕輕“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雖然聽起來很抽象，”彩花側過頭看她，“但我覺得，那種想法，可能跟你一直喜歡乃木坂，是一樣的。”

“嗯……”晃菜點了點頭，“我懂。”

列車在下一個站停了幾秒。

車廂輕輕晃動，兩人一同隨著慣性前傾又坐正。

一切靜靜發生，卻像是在悄悄推進什么。

她們沒有再說太多話，只是并肩坐著。

直到車門再次打開，抵達目的地。

夜風從車站出口緩緩吹來。

住宅區比市中心更安靜一些，街燈在墻角灑出一圈淡黃的光。

晃菜家住得不遠，步行不過五分鐘。

兩人一起走著，鞋跟踩在地磚上發出不疾不徐的節奏。

路口的便利店已經打烊，拉下的卷簾門貼著打折促銷的紙條，街邊的自動販賣機還亮著小燈。

“你還要一個人回去嗎？”晃菜問。

“嗯，不過沒事。”

“謝謝你送我。”

“我也正好順路。”彩花說著，輕輕笑了一下。

晃菜沒有再說話，只是放慢了腳步。

她們走到小區門前的坡道，路燈下影子拉得很長。

“我家就在前面。”她說著，指了指那扇熟悉的鐵門。

彩花停下。

晃菜也停下。

“你今天……很棒。”彩花輕聲說。

晃菜愣了一下。

“不是訓練，是一整天的表現。”彩花抬頭看她，語氣平穩，卻帶著某種不容懷疑的篤定。

“謝謝你。”

她點頭，笑了下：“那我進去啦。”

“嗯。”

晃菜轉身走向大門，在門口停了一下，像是回頭想再說什么，卻又沒開口。

只是揮了揮手，然后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

彩花站了一會兒，看著那扇門沒再動。

然后轉身，沿原路走去。

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什么一樣。

這一夜，東京沒有特別的星光，但地面上的光，已經足夠溫暖。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時間剛好——21:42。

再回到那個屬于她們的站臺，大概還趕得上末班前最后一班車。

這一天，沒有什么特別的奇跡發生。

但某種難以言喻的牽引，似乎正在悄悄成形。

不是喧嘩的開始，而是——

一種慢慢彼此靠近的覺悟。

...

回程的電車人不多，車廂里播放著不太清晰的廣播聲，有幾處站名被報得模糊了些。

江川院彩花坐在靠窗的座位，手機屏幕映在她臉上，微微泛出淡光。

通知欄滑下來，幾個未讀的消息彈出。

一個是媽媽發的：

【志保】寶貝到家了嗎？爸爸在給媽媽做水果拼盤。

水果拼盤.jpg

她抬頭看了眼窗外飛逝的站臺燈，又低頭打字：

【彩花】可能會晚一點，我在晃菜家這邊剛把她送到家。

很快，對面回了一個“好的”，然后是一張貼圖：一只卡通貓正托著腮幫坐等，眼神溫柔。

她盯著那貼圖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笑了。

列車輕晃，她收起手機時，鈴聲響了。

不是Line，是通話。

屏幕上，“姐姐”兩個字跳動著。

她按下接聽鍵：“喂。”

“你現在在哪里？”筒井彩萌的聲音透過電波，從電話里傳來，有點風聲，應該還在外面。

“在電車上，回去的路上。”

“吃飯了嗎？”

“還沒。”

“……我估計要晚點到家，今晚還有一個聚餐。”彩萌語氣不算疲憊，但能聽出來腦子已經開始切換狀態。

“沒關系，我自己弄點吃的就好。”

“你別隨便吃零食。”彩萌頓了頓，又叮囑，“或者我幫你叫個外賣？”

“媽媽已經問過了。”

“你是不是，又在自己一個人晃來晃去？”

彩花沒回答，只是嘴角輕輕動了一下。

電話那頭的彩萌沒再追問，只是換了個語氣：“下次……如果不太遠，就叫我一起走走吧。”

“嗯。”彩花輕聲答。

“對了，”彩萌忽然想起什么，“媽媽今天跟我說，下周末要去看你訓練。她說你很久沒看你跳舞了。”

“好。”

“她還說你最近變得開朗了一點。”

彩花低下頭，眼角的光映著玻璃窗外。

“嗯。”她說。

電話那頭靜了一下，然后傳來一聲：“好啦，快回去吧。”

“路上小心。”

“你也是。”

掛斷電話后，她重新把手機塞進包里，輕輕呼了口氣。

電車駛入熟悉的站點。

她站起身，從人群之間穿過，走下站臺。

東京的晚風沒有秋田的那種清冷。

但腳下這條回家的路，她已經漸漸走得熟了。

沿著燈光斑駁的人行道，她把背包帶往上提了提，側頭看了眼天色。

遠處住宅樓的燈光一盞一盞亮起，有的透出白色窗簾，有的隱約能聽見電視機聲音。

走到家門口，她抬起手指，指紋貼上感應器。

“嘀。”

門鎖解開的聲音輕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