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府,秦賁居所。
秦賁正坐在屋內,聽到腳步聲,抬眼望去,見陳辯推門而入,臉上不禁略略露出驚訝之色,脫口而出:“陳郎將。”
陳辯面帶微笑,先是對著秦賁抱拳,而后又轉身面向正在一旁查看醫案的吳大夫,同樣抱拳,朗聲道:“秦兄、吳大夫。”
隨即,陳辯將目光轉向吳大夫,關切地問道:“秦兄的傷勢究竟如何?”
吳大夫趕忙恭敬地回道:“并無大礙,所幸只是傷到了皮肉,只需悉心將養些時日,便會痊愈。”
陳辯微微點頭,心中稍安,不著痕跡地對著吳大夫使了個眼色。
吳大夫跟隨陳辯已久,對他的習慣了如指掌,瞬間領會,當即微微躬身,悄然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陳辯與秦賁二人,秦賁神色黯然,輕輕嘆了口氣,滿是愧疚地說道:“陳兄,我對不住你啊。”
今日入城之時,他便見兩邊街道,每四五家就有一家蒙著白布,他可以想象地到燕郡的危機。
陳辯趕忙擺了擺手,一臉坦然地搖頭道:“秦兄,無需多言,這都是陳某自己的事。”
他當然不會怪罪秦賁,就連羅藝他也不怎么怪。
畢竟這個世上還是利益居多。
所有事還是要靠自己爭的。
“羅大哥,他……”秦賁欲言又止,滿心糾結,只是不住地嘆氣。
羅藝畢竟是他的大哥,當日自己受傷時,羅藝那關切的神情絕非虛假。
可……
“秦兄好生將養著。”陳辯目光誠懇地看著秦賁,臉上又浮現一抹笑意,“莫要養壞了身子,到時候提不動槍,陳某可還期盼著與秦兄同上戰場呢!”
秦賁看著陳辯這般模樣,心中的陰霾頓時消散幾分,不由自主地一笑,喃喃說道:“那秦某可真得盼著了,那當真是會痛快的啊……就與過去一般。”
他微微瞇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只是這嘴里的“過去”,究竟是與羅藝還是與眼前陳辯,就連他自己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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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高句麗退軍已然過去了十多日,羅藝早便率領大軍回師北平郡。
燕郡,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市井間,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陳辯帶著徐瘦虎在燕郡的街道上緩緩行走。
一路上,不時有百姓熱情地向陳辯問好,更有甚者,主動捧著自家制作的吃食,滿臉笑意地遞向陳辯,眼神中滿是感激與敬重。
可,陳辯今日走在這熱鬧的街上,卻莫名覺得有一股子怪異的感覺縈繞心頭。
他總覺得,似乎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緊緊盯著自己。
那目光如芒在背,讓他渾身不自在。
陳辯心中疑惑,忍不住有些奇怪地回頭看去。
目光在人群中仔細搜尋,可每次卻總也看不到什么異常之人。
街道上,百姓們依舊各自忙碌著,或交談,或趕路,一切看似平常。
“哥,你這是咋了?”徐瘦虎將陳辯的異樣看在眼里,心中奇怪不已,忍不住開口問道。
陳辯眉頭緊緊皺起,似是在思索著什么,隨后擺了擺手,示意徐瘦虎不要多問,繼續前進。
二人又默默走了一段路。
陳辯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如影隨形的怪異感,直接道:“回營吧。”
此刻的他,實在是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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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郡,羅藝府邸之中。
溫彥博正伏在書案前,專注地幫忙撰寫軍報。
只見他右手執著毛筆,筆尖在宣紙上靈動游走,墨汁緩緩暈染開來,一行行工整的字跡躍然紙上。
“大臨,你說這崔民令可是陳辯所殺?”這些日子以來,此事便一直壓在羅藝心頭,終于還是忍不住,向溫彥博發問。
說話間,羅藝微微皺眉,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探究與疑惑。
溫彥博聽聞此言,手中的筆頓了一下,隨后緩緩停下,抬起頭來,目光平和地看向羅藝,說道:“將軍,此事不過是些沒有根據的傳言,捕風捉影罷了,并無實實在在的證據。”
羅藝聽了這話,神色間不禁有些悻悻然,像是期待落了空,微微撇嘴,輕輕哼了一聲。
溫彥博心中暗自無奈,他自然知道羅藝的心思,但既然身為羅藝的幕僚,為其分憂便是職責所在。
略作思忖后,他還是開口道:“若將軍有意徹查此事,倒也無妨。可另書一封詳細奏報,并呈于陛下,屆時由陛下圣裁斷決,方為穩妥。”
溫彥博心里一直明白,羅藝一直打的是讓羅壽出任燕郡的主意。
北平郡與燕郡,猶如兩顆關鍵的棋子,牢牢扼守著遼西走廊的進出口。
一旦羅壽能入主燕郡,那羅藝便等于掌控了整個遼西地區,勢力將得到極大擴張。
可是這種做法,在溫彥博看來,未免有些太粗糙了。
他覺得以如今羅成與陳辯的關系,陳辯并不是不可拉攏的。
而且溫彥博心里清楚,若此事是其他人做的,羅藝向上呈稟,楊廣難免會心生猜忌,就連崔仲方知曉后,也必定會有所懷疑。
可陳辯卻不同,陳辯乃是楊廣寵妃陳婤的親弟弟。
似這種事情,怕是很難起作用。
尤其是,溫彥博出身太原溫家,自然是知曉了一些旁人不知的秘辛。
如今蕭皇后和陳妃二人之間的爭斗已經到了臺面上。
而陳辯能出任燕郡之職,就是陳氏一族與陳婤多方運作、全力推動的結果,為的就是增加自己爭斗中的籌碼。
畢竟,陳氏身為前朝皇族,如今遠離舊地,遷至大興,若不設法鞏固勢力,日漸衰微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此前,雖也有不少陳氏族人入朝為官,但大多擔任的都是一些品級不高的文官小官。
像陳辯這般出任武官,手握兵權的,唯有他一人。
陳氏與陳婤為了陳辯能有今日的局面,可謂是費盡心思,自然不會輕易讓陳辯因為這種尚無實據的小事而倒下。
至于崔家報復?
溫彥博不認為崔仲方會因為一個不確定的證據就為一個臨陣脫逃的兒子報仇。
以楊廣這般性格,不遷怒于崔仲方就不錯了。
不過,這些秘辛,他倒是不能與羅藝說。
畢竟,他也只是在羅藝手下做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