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廣袤而略顯蒼涼的疏勒國土地上,王城南的烽燧臺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靜靜矗立在時光的長河之中。
班超換下戎裝,身著一襲樸素卻堅實的衣衫,身旁是溫婉賢淑的妻子阿依慕,兩人并肩而立,目光中透著堅定與果敢。
在他們身后,是假司馬徐干,這位久經沙場的將領,身姿挺拔如松,眼神中閃爍著忠誠與堅毅;銳士田慮、田坎兄弟,身形矯健,渾身散發著英武之氣;還有從事甘英,飽讀詩書,智慧內斂。
班超微微仰頭,望了望有些陰沉卻又帶著一絲暖意的天空,而后緩緩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握住耒耜的木柄。
那耒耜雖因常年使用而略顯陳舊,但在他手中卻仿佛被賦予了新的力量。他用力一翻,堅硬的凍土在耒耜的鋒刃下被撬起,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大地在低沉地回應著他們的勞作。
阿依慕見狀,也輕輕挽起衣袖,拿起一旁的農具,與班超并肩勞作,她的動作雖不如班超那般有力,卻也透著一種堅韌與執著。
假司馬徐干、銳士田慮、田坎兄弟以及從事甘英等人見狀,紛紛效仿,各自拿起農具,加入到這熱火朝天的冬播準備之中。
一時間,烽燧臺下,人影攢動,耒耜翻飛,塵土飛揚。
屯墾軍的將士們,平日里在戰場上是英勇無畏的戰士,此刻卻也都化身為勤勞的農夫。
他們有的揮舞著鋤頭,用力地翻著土地;有的則彎腰撿起土中的石塊,將土地整理得更加平整。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衫,疲憊爬上了他們的臉龐,但他們的臉上卻洋溢著希望的快樂。
在這片土地上,每一滴汗水都仿佛蘊含著對未來的期許,每一次揮動農具都仿佛是在書寫著新的希望。
他們知道,這片經過他們辛勤耕耘的土地,將在來年春天煥發出勃勃生機,孕育出豐碩的果實,為他們的生活帶來新的希望,為他們的使命增添新的力量。
在這充滿希望的勞作中,他們仿佛看到了未來的美好畫卷,正緩緩在他們眼前展開。
2
當第一壟春麥在春風的輕撫下,怯生生地破芽而出,那嫩綠的芽尖,宛如大地睜開的眼眸,滿是對新生的渴望。
二十名漢屯墾軍老卒,他們曾身披鎧甲,在戰場上縱橫馳騁,如今卸下戎裝,執起筆來。在夯土墻上,他們用炭灰一筆一劃,鄭重地寫下“漢家西域,山川日月,辛勤耕耘,春華秋實”十六個大字。
那字跡,雖帶著歲月的滄桑,卻剛勁有力,仿佛是他們用生命書寫的誓言,在春風中熠熠生輝。
“先生!”一群赤腳的疏勒孩童,如歡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地跑來,其中一個孩童高高舉起手中沾著葡萄汁液的陶片,上面歪歪斜斜地刻著一個“馬”字。
他仰起小臉,滿是不解地詢問疏勒夫人阿依慕:“怎么我的‘馬’字,比熱娜的多一橫呢!我寫錯了嗎?”那純真的眼神里,滿是求知的渴望。
疏勒夫人阿依慕急忙走上前去,溫柔地蹲下身子,耐心地解答孩子們的疑惑。她的聲音,如同春風般輕柔,在孩童們的心中播下了知識的種子。
這時,遠道而來的于闐國老將尉遲圭,懷抱著三捆竹簡,腳步踉蹌地走進門來。
羊皮卷軸從豁口的陶甕里滾了出來,那是班超用五百斤胡椒,從粟特商人處換來的《急就章》等典籍的抄本。
老將軍尉遲圭忽然駐足,他的目光落在墻角邊正在臨摹“忠孝節義”四字的疏勒王阿依慕忠身上。
陽光透過格柵,如金色的絲線般灑落,落在疏勒王阿依慕忠左腕的傷疤上。那里,原本刺著龜茲的狼圖騰,如今已被漢字墨跡“忠”字完全覆蓋。
那“忠”字,仿佛是一把利劍,斬斷了過去的枷鎖,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老將軍尉遲圭默默沉思,他的眼神中,既有對往昔的回憶,又有對未來的期許,在這春日的暖陽下,交織成一曲動人的樂章。
3
酒窖里,昏黃的燭火搖曳,映照著疏勒王宮酒窖中這充滿情誼與故事的一幕。疏勒王阿依慕忠、阿依慕兄妹,有意躲開依戀父母的孩子,與漢使班超圍坐一處,把杯暢飲。歡聲笑語回蕩在這略顯幽深的空間,慶祝著平叛得勝后的首個豐收慶典。
阿依慕忠將那把鑲滿瑟瑟石的華麗匕首緩緩浸入馬奶酒中,隨著他的攪動,馬奶酒泛起層層漣漪,濃烈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仿佛將這歡樂的氛圍渲染得更加醇厚。
阿依慕忠目光深邃,帶著一絲感慨,將匕首推向班超,緩緩說道:
“世事變幻,人事無常。漢使大人,那年你初到西域,斬我三百親衛時,可曾料到,今日我們會成為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異族兄弟?”
匕首的刀刃在燭火下閃爍著冷冽的光,映出三人各具特色的面容。班超微微瞇起雙眼,看著匕首鞘身上新刻的漢字“生死同心,矢志不移”,心中感慨萬千。
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馬奶酒,醇厚的酒香在口中散開,思緒卻飄回了往昔。
那時的他,肩負著大漢天子使命,在西域這片陌生的土地上,為了漢朝的尊嚴與利益,不得不做出一些艱難的抉擇。
而如今,曾經的對立雙方,卻能如此和諧地坐在一起,共同慶祝這來之不易的豐收。
班超放下酒杯,目光堅定地看向阿依慕忠,說道:
“世事難料,但我始終相信,只要心懷正義與善意,就沒有化解不了的仇恨。今日我們能在此把酒言歡,正是這信念的最好證明?!?
4
月色如水,灑在巡邏的道路上,給一切都披上了一層銀紗。疏勒王阿依慕忠突然猛地扯住班超的韁繩,那力道讓馬兒都微微一顫,隨后他用力擠開與班超并轡而行的田慮,動作中帶著幾分豪爽與急切。
他解開皮甲,露出心口處那道陳舊的箭傷,傷疤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戰火與滄桑。
阿依慕忠指著箭傷,聲音帶著幾分感慨與調侃:“漢使大人,這是你初到疏勒時送我的‘見面禮’。本王至死不忘啊!”
接著,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新繡的漢字戰旗,眼神中滿是眷戀與期待:
“現在我倒盼這傷再深三分,好盛住你帶來的漢家烈酒,咱們兄弟暢飲一番,大醉不醒,那才叫痛快!”
班超聞言,爽朗一笑,正欲開口,卻見銳士田慮搶先調笑起來:
“哈哈,看來大王的酒癮又犯了。大王何不明說呢?我請司馬大人叫阿依慕夫人給你送上一些,讓你一醉方休,豈不滿意了嗎?”
田慮邊說邊擠眉弄眼,那模樣十分滑稽。
他接著又說道:“只怕阿依慕夫人,又要扯住你的耳朵,教訓你這個不知滿足的酒鬼大哥了!”
阿依慕忠聽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恢復了那豪爽的神情,他佯裝生氣地瞪了田慮一眼:
“你小子,就會拿本王打趣。本王這點酒癮算得了什么,倒是你,到時候可別喝不過本王,耍起賴來!”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在這月夜的巡邏路上,他們的笑聲如同歡快的音符,打破了夜的寂靜,也讓這份異族的情誼在歡聲笑語中愈發深厚。
5
開春的第一縷暖陽灑在玉門關的城墻上,大漢商隊如一條蜿蜒的長龍,緩緩走出關隘,踏上了前往西域的漫漫征途。
老駝工阿史那艾瓦精神矍鑠,他腰間那串銅鈴,經過精心修繕,新簧在微風中輕輕顫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新征程的希望。
曾經,這十二連珠鈴是預警匈奴、龜茲入侵的“衛士”,每一次急促的鈴聲響起,都意味著一場生死搏斗的來臨。
而如今,它系在滿載蜀錦的駱駝脖頸上,隨著駱駝的步伐有節奏地晃動,那清脆的鈴聲,更像是為這繁榮的貿易之行奏響的歡快樂章。
商隊一路西行,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鄯善、于闐、疏勒的市集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胡椒秤銀的盛況再次重現,那一袋袋飽滿的胡椒,在秤桿上跳躍,秤砣穩穩落下,銀兩的碰撞聲清脆作響,仿佛是財富的樂章。
鄯善、于闐、疏勒的軍民們,手持雕花陶罐,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期待,爭搶著那來自洞庭、杭州的春茶。茶葉在陶罐中翻滾,散發出陣陣清香,那是來自東方的獨特韻味,讓西域的人們為之陶醉。
而龜茲、大月氏的樂師們,也不甘寂寞。他們手中的鑲玉琵琶,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樂師們輕輕撥動琴弦,那悠揚的《廣陵散》便如潺潺流水般傾瀉而出,仿佛將人們帶到了繁華的東都洛陽。
市集上的人們,無論是商賈、百姓還是士兵,都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之中,忘卻了旅途的疲憊與生活的煩惱。
在這片廣袤的西域大地上,大漢的商隊如同一股溫暖的春風,帶來了繁榮與希望。曾經的戰火與紛爭,已被這熱鬧的貿易景象所取代,各民族之間的情誼,也在這一來一往的交流中愈發深厚,共同書寫著這和平華章。
6
晨光熹微,灑在重修一新的大漢西域司馬府朱紅大門之上,鍍上一層璀璨的金輝。班超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傲立風沙的胡楊,靜靜地佇立在門前。他的目光越過門前熙攘的人群,落在那位粟特商人身上。
只見粟特商人雙手捧著疏勒都尉黎弇的斷刀,那刀身雖已殘破,卻依然散發著往昔戰場上的凜冽之氣。他小心翼翼地將斷刀放置在嶄新的絲綢之上,絲綢的柔軟與斷刀的冷硬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在訴說著歲月與歷史的交織。
不遠處,損壞的戰刀在熊熊烈火中熔鑄,化作十二枚閃耀著寒光的馬蹄鐵。鐵匠們揮舞著鐵錘,一下又一下,將馬蹄鐵穩穩地釘在烏孫使團的馬掌之上。馬蹄鐵與馬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歷史的車輪在滾滾向前。烏孫使團即將踏上遙遠的征程,帶著大漢天子的使命,去往那未知的遠方。
風,呼嘯著掠過廣袤的戈壁,帶著絲絲涼意,卻吹不散班超心中的熱血。他腳下的疏勒城磚,曾經浸染過無數將士的鮮血,此刻在晨光的照耀下,微微發燙,仿佛在訴說著往昔的英勇與悲壯。
就在這時,磚縫里一株嫩綠的苜蓿悄然探出頭來。它那纖細的身軀,在風中輕輕搖曳,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的根須緊緊攀附著班超甲胄上的漢紋,仿佛在汲取著這古老紋路中所蘊含的力量與信念。
班超緩緩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著那株苜蓿。他的眼神中滿是溫柔與堅定,仿佛看到了大漢的未來,如同這株苜蓿一般,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他站起身來,望著遠方,心中暗自發誓,定要守護好這片土地,讓大漢的榮耀在這西域大地上永遠閃耀。
7
夜,深沉如墨,燭淚在龜茲銅燈臺上悄然積聚,宛如赤色山巒,在靜謐中訴說著時光的凝重。
班超獨坐案前,書寫奏章,手中緊握著一支裂開的狼毫筆,筆桿上的裂痕仿佛是他歷經滄桑的見證。
他凝視著面前的麻紙,筆尖懸停良久,心中滿是東都洛陽親人的模樣,思念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這時,疏勒夫人阿依慕,身著樸素卻又不失典雅的服飾,捧著那方磨損的魚紋硯,蓮步輕移,來到班超身旁。
她輕聲低語,聲音如同夜鶯的啼鳴,在這寂靜的夜晚格外動聽:
“夫君,‘苜?!?,宜用張騫舊例寫法?!闭f著,她纖細的手指指向龜裂硯底隱約可見的篆文,那是當年博望侯留下的遺物,仿佛帶著歷史的溫度與神秘。
班超微微搖頭,目光堅定,蘸取了摻了朱砂的墨汁,說道:
“慕娘不可。今上少年登基,當見英雄血性。愛妻是蠻族女子,不知我大漢尚武規矩。”他的話語中,既有對大漢規矩的堅守,又有對妻子阿依慕的疼愛與包容。
提及尚武規矩,班超的思緒飄遠,忽然想起回京報捷的假司馬徐干。那與他征戰沙場,相依為命多年的戰友,一去許久,至今未見蹤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讓他的心中滿是掛念。
班超心緒難平,他撕下戰袍襯布,代替奏折,想要將心中的千言萬語都傾訴其中。鷹隼般的筆鋒在布面上游走,突然頓住。
布面上殘留的褐斑,那是疏勒都尉黎弇自刎時的血跡,如同一個無聲的印記,刺痛著他的心。
銅壺滴漏聲,在這寂靜的夜晚,仿佛一把無形的鋸子,一點點地鋸著夜色。
班超心中一動,改用西域常見的胡楊筆,在“臣超頓首”四字里,埋進三粒苜蓿種籽。
那小小的種籽,仿佛是他對大漢未來的期許,對西域這片土地的深情,在這寂靜的夜晚,隨著他的筆觸,一同融入了這奏章之中,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8
沉思一會,班超繼續寫道:
“臣西域司馬超頓首再拜,昧死上言:
臣自永平十六年奉節出關,幸賴陛下威德,諸國稽首。然疏勒彈丸之地,今歲斬獲龜茲首級三千,非臣驍勇,實乃漢旗所指,忠魂相隨。
都尉黎弇臨刃決眥,血沃疏勒城磚;疏勒王忠斷腕明志,骨刻生死同軛。此間碧血,皆化苜蓿,日夜滋長于西域風沙。
現將諸事,奏于陛下,請陛下圣裁。
屯田事:
龜茲降卒四百,現已編入赤水河屯田所部。臣令其必日誦《急就章》十字,方可得粟米一合,沐浴大漢文治。
今有戰俘名阿史那阿羯者,能書‘鋤禾日當午’,且以胡楊炭改龜茲刺青為漢隸‘忠’字。
懇請太常寺賜《九章算術》簡十部,以教田畝計量。
四月丙戌,粟特商隊攜大秦(羅馬)金幣過蔥嶺,其上鐫暴君尼祿之像。
臣令冶官熔金為箔,裹都護府梁柱,外示懷柔,內防蟻蛀。另于玉門關稅關設‘五銖錢鑒’,凡西域流通錢幣,須與漢錢同重同聲。
今龜茲小兒戲言:‘金不如銅’,蓋因五銖錢一枚,可易三枚無花果,大漢恩德教化之至矣。
兵備事:
烏孫所贈四蹄踏雪馬,臣擇其優者育于天山牧場。然胡馬雖駿,不習中原苜蓿。
昔博望侯攜歸之種,今西域僅存七株。臣斗膽,請發敦煌、酒泉屯田卒各二十人,攜關中苜蓿籽種三百石。
此物之要,甚于弓弩,馬食苜蓿則蹄鐵生光,人食苜蓿則夜目如炬。
吏治事:
于闐漢學堂稚子三十七人,能誦《孝經》者,賞胡椒五粒。今有女童熱娜,積椒百粒,換得《詩經》一卷,衣食若干,以謀王化,其父乃昔日龜茲射雕者。
臣愚見,可設‘西域賢良’科,通漢話者許入長安太學就學。胡語胡服不足禁,唯使《論語》與《胡笳十八拍》同奏于市,則王化自成。
臣老邁之軀,唯恐犬馬齒衰,不復為陛下守此西陲。今隨奏附疏勒河苜蓿籽三升,此籽經戰血浸漬,已生異變,子時置于燭下,可見‘漢’字紋路。若得廣布中原,則來年青穗出時,萬里邊疆盡懸漢家燈也。
死罪死罪,臣超頓首頓首?!?
9
疏勒河畔的麥浪如金色海洋般翻涌,每一粒麥子都像是被陽光吻過的精靈,閃爍著豐收的光芒。
此時,二十名龜茲戰俘身上的鎖鏈,早已被換成了樸素的草繩,那草繩在風中輕輕晃動,仿佛是命運轉折的象征。
疏勒老農哈桑,身著粗布衣裳,臉上帶著歲月刻下的皺紋,卻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他高高舉起三穗飽滿的麥子,站在龜茲戰俘面前,就像一位智慧的導師。
他用那帶著濃重鄉音的華夏語言,耐心地教著戰俘們計數和書寫:“三!”那聲音,在熾熱的熱風中,帶著一絲顫抖,卻也充滿了力量。
戰俘們用生硬的漢話回應著:“三!”他們的聲音,在空氣中碰撞、交織,如同初學說話的孩童,帶著一絲笨拙,卻又滿是努力。
一旁的孩童們,看著這新奇的場景,笑著,用細長的麥稈在沙地上劃出大寫的“叁”字,那字跡歪歪扭扭,卻充滿了生機。
突然,一個臉上帶著疤痕的戰俘,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般,緩緩跪下。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沙地上“叁”字的凹陷處,仿佛在觸摸著一種全新的、未知的文化。那沙子的觸感,細膩而又粗糙,就像他此刻復雜的心情。
哈桑見狀,笑著踢了踢戰俘的腿甲,大聲說道:
“不是砍你的頭,是讓你數這個數字!”他一邊說著,一邊掰開對方攥緊的拳頭,掌心里四十顆麥粒,整整齊齊地排成四列,就像等待檢閱的士兵。
在哈桑的悉心教導下,夕陽西下時,龜茲戰俘們已經學會了用漢話數到“十”了。
他們的臉上,不再是初來時的恐懼與迷茫,而是多了一份對知識的渴望和對新生活的期待。他們褪色的狼頭刺青上,沾滿了金黃的麥芒,仿佛是戰俘們與這片土地融合的印記。
有個年輕戰俘,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他偷偷用石片,刮去了圖騰的獠牙。那獠牙,曾經是他身份的象征,是他在戰場上廝殺的標志,但此刻,他卻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舍棄。
或許,在他心中,已經種下了一顆新的種子,一顆向往和平、向往新生活的種子,而這顆種子,將在疏勒河畔的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綻放出絢麗的花朵。
10
正午的陽關故道上,粟特商隊頭領托克塔,掏出麂皮口袋里形形色色的各種有趣的玩意把玩欣賞。
他左掌心躺著大秦(羅馬)皇帝韋帕薌的金幣,暴君尼祿的側像在駝鈴聲中泛著冷光;右手指尖拈著的漢五銖錢已磨出銅胎,“五銖”的銘文,卻仍清晰如刻。
“聽音辨金!”老駝工敲響連珠鈴。五銖錢清脆的“?!甭暣┩干硥m,驚起落在稅關漢旗上的食蜜鳥。
商隊少年將金幣貼近耳廓:
“提比略金幣有海濤聲,安東尼金幣則帶玫瑰香……”他突然噤聲,西域司馬班超的玄色大氅,掠過稅關的陰影,一枚五銖錢正卡在西域司馬府門檻石縫中,錢孔里新生著開藍花的西域苜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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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班超鎮守的疏勒,于闐等西域諸國,漸漸恢復平靜。不久,班超終于知曉,天山以北的戊己校尉耿恭,關寵等漢將,直面北匈奴汗國的強大威脅,正處于極度危險之中,岌岌可危,急需朝廷大軍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