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飛龍在天之西域驚變(1)
- 班門英烈傳
- 星河叔叔
- 3579字
- 2025-05-12 07:33:51
1
永平十八年(75年)秋,長安城上空,紫微星黯然墜落,明帝龍馭賓天。秋風裹挾著悲愴,掠過巍峨宮闕,西域諸國的風雪,亦驟然急切,似在為這大漢的變故哀號。
漢朝廷禍事接踵,新君章帝繼位,朝堂局勢尚未安穩,西域焉耆、尉犁、危須等國,在北匈奴的威逼利誘下,如暗夜中蠢動的惡狼,趁機反叛。叛軍聯軍如洶涌潮水,直撲西域都護陳睦屯墾軍所在的龜茲國它乾城。
戰火紛飛,喊殺聲震天,西域都護陳睦等漢朝廷駐屯軍官兵血染疆場,屯墾的蠻漢軍民在混亂中倉皇奔逃。
這個永平十七年(74年)才設立、僅運行一年左右的西域都護府,如風中殘燭,瞬間宣告覆滅。西域局勢,面臨重大變局。
2
噩耗傳至疏勒國盤橐城,軍司馬班超眉頭緊鎖,深知形勢危急。此時,龜茲、姑墨等國多次發兵,妄圖拔掉疏勒國這顆“眼中釘”。
班超毫無懼色,他站在盤橐城城頭,望著遠方叛軍揚起的塵土,心中暗下決心:“定要守住這漢家疆土,不讓西域百姓受苦受難!”
他率領三十六勇士,統領蠻漢聯軍,與疏勒王阿依慕忠構成首尾之勢。
班超身先士卒,在城頭指揮若定。他目光如炬,大聲呼喊:“將士們,大漢的尊嚴在此一戰,隨我殺敵!”
在班超的激勵下,將士們士氣大振。
一年多來,班超運籌帷幄,指揮蠻漢聯軍,多次擊退叛軍進攻,又反守為攻,主動偷襲叛軍,龜茲、姑墨叛軍,損失慘重,士氣沮喪。
龜茲、姑墨叛軍沒有占到絲毫便宜。最終,迫使龜茲王國國王舒爾茨曾建,暫時屈服,派人上書,假意向漢朝廷稱臣。
3
永平十八年(75年)冬,疏勒盤橐城城頭積雪盈尺。諸國叛軍與北匈奴汗國勾結,勢力越來越大。
班超扶著夯土城墻極目遠眺,龜茲方向的天空,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一年來,疏勒盤橐城這座孤城,就像扎進匈奴、龜茲咽喉的魚刺,讓匈奴汗國單于和龜茲王日夜難安。
“司馬大人!”疏勒都尉黎弇,疾步登上城樓,鐵甲上的冰碴簌簌而落,“斥候來報,龜茲三萬鐵騎已過白山。”
疏勒都尉黎弇的呼吸,在胡須上凝成白霜,右手不自覺地按在彎刀柄上。班超抓起一把墻頭積雪揉搓著臉頰,刺骨的寒意讓他精神一振。
城墻垛口殘留的箭痕,在暮色中泛著黑紅,那是上月擊退、龜茲姑墨叛軍聯軍突襲時留下的,至今依然如新。
班超忽然注意到疏勒都尉黎弇的腰間纏著麻布,滲出的血跡,早已凍成冰晶,急忙派人為疏勒都尉黎弇包扎看護,敷上金瘡藥。
4
暮色如一塊巨大的灰色綢緞,沉沉地壓在盤橐城的城樓上。狂風呼嘯著掠過,卷起漫天黃沙,打得城樓上的旌旗獵獵作響。
“報!洛陽八百里加急!”一聲急切的呼喊劃破了這壓抑的氛圍。傳令兵班文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踉蹌著沖上城樓。他懷中緊抱的竹筒,早已被黃沙浸染,仿佛裹著一層歲月的滄桑。
班超正站在城樓之上,目光凝重地望著遠方。聽到呼喊,他緩緩轉過身來,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班文三步并作兩步,來到班超面前,雙手顫抖著將竹筒遞上。班超接過竹筒,指尖觸碰到那尚存的驛馬溫度,心中莫名一緊。
他緩緩展開素帛,剎那間,手竟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天子的訃告,墨跡還未干透,如同一道冰冷的寒光,刺痛著他的雙眼。新君章帝召回西域屯墾軍的君令,赫然在目。
建初元年(76年)春,章帝初登帝位,這本應是萬象更新的時節,可西域卻風云變幻。西域都護陳睦等屯墾軍官兵,剛剛慘死在焉耆、尉犁、危須等國叛軍的屠刀之下。北匈奴汗國又趁機而入,如餓狼般在天山南北肆虐,裹挾著西域仆從軍,大肆侵擾,妄圖奪回失去的西域諸國。
章帝恐怕西域屯墾軍,戊己校尉耿恭、關寵、軍司馬班超等部兵力單薄,不能保全自己,便下令召戊己校尉耿恭、關寵、軍司馬班超等領軍還朝,全線收縮西域戰線,不再努力進取,實施一統西域大計。
班超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那些并肩作戰的兄弟們的面容,他們在這荒蕪的西域,灑下了多少熱血。如今,章帝卻因擔心兵力單薄,要召回他們,全線收縮西域戰線。
他緊緊握著那道詔書,指甲幾乎嵌入掌心。狂風依舊在耳邊呼嘯,可他的內心,卻如暴風雨中的大海,波濤洶涌。這詔書,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前方的路,國家使命、屯墾軍將士與家庭責任、妻子兒女,究竟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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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元年(76年)的西域疏勒王國,風沙漫天,似在嗚咽。
班超立于疏勒盤橐城頭,身姿挺拔如松,然眉間卻鎖著化不開的愁緒。他手中那卷羊皮詔書,已被摩挲得起了毛邊,詔書上“即刻還朝”四個朱紅大字,在昏黃的火光中格外刺目。
他身為堂堂軍人、朝廷使節,怎會不知抗拒皇帝旨意的嚴重危害?那可是要背上忤逆之罪,遭天下人唾棄。可這西域,是他和兄弟們用熱血守護的地方,是西域軍民和平安寧的希望所在,怎能說走就走?
他緩緩轉身,望向城內那熟悉的街巷。妻子兒女溫柔的面容在腦海中浮現,他深吸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家。
家中,妻子阿依慕正哄著孩子入睡,見他歸來,眼中滿是關切。班超強忍心中不舍,不得不將召回之事和盤托出。妻子阿依慕身為王族之女,清楚班超肩上責任重擔,眼中瞬間噙滿淚水,依依不舍,卻理解地點點頭。
隨后,班超通知屬下駐屯各地的漢屯墾軍將士,做好準備,欲起程回國。將士們聽聞軍令,一片嘩然,有人紅了眼眶,有人緊握拳頭。
軍司馬班超奉旨回國消息,如驚雷般,震驚了整個疏勒國君臣。全國軍民憂愁恐懼,擔心不已,街頭巷尾滿是嘆息。“要是龜茲、姑墨等國叛軍,卷土重來,大肆報復,我們就慘了!”
班超再次登上盤橐城城頭,他獨立城堞,望著東方天際那抹浸透哀痛的蒼白,掌中羊皮卷沙沙作響,那是三個月前章帝的召回詔書。城樓火把突然爆出火星,照亮詔書上“即刻還朝”四個朱紅大字。
風沙打在臉上,生疼。他心中五味雜陳,既擔憂朝廷怪罪,又放心不下這西域百姓。
那沙沙作響的羊皮卷,仿佛在訴說著他的無奈與掙扎,而那朱紅大字,如同一把利刃,懸在他的心頭,讓他在這命運的十字路口,進退兩難。
疏勒盤橐城頭,望著東方天際那抹浸透哀痛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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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鉛,沉沉壓在疏勒城頭。班超身披玄鐵重甲,甲葉相擊,簌簌作響。他望向城東營帳,炊煙裊裊中,妻子阿依慕正圍著圍裙,用陶甕熬煮粟粥,次子班英踮腳扒著窗欞,小臉被炊煙熏得烏黑,卻還不曉世事,傻呵呵地在笑。
忽有涼風掠過,卷起帳外枯葉,他驀地攥緊腰間環首刀,指節泛白。
班超全身戎甲,下令部屬,立即啟程東行。看見妻子孩子,無依無靠,楚楚可憐的神態,看見疏勒君臣,苦苦哀求的痛苦,班超依依不舍,禁不住泫然淚下,熱淚不住長流。
“漢使大人且慢!”
疏勒都尉黎弇如鐵塔般橫在馬前,猛地單膝跪地,攔在班超馬前,甲胄青磚相撞,悶響震得城頭旌旗簌簌。這獨眼漢子面頰刀疤如蜈蚣蜿蜒,此刻卻淚流滿面,單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勸阻班超回國道:
“漢使大人若去,龜茲叛軍明日便至!您瞧見城頭那三具焦尸了嗎?昨日不肯降的漢商,今晨便被叛軍吊在城門焚燒!”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膛縱橫交錯的鞭痕,“這些,都是疏勒百姓替大人擋下的!
使節大人若去,疏勒沒有主心骨,定遭叛軍諸國叛軍報復,必成一座鬼域!司馬大人豈能忍心?你不顧我們疏勒君臣,難道你連自己的妻子兒女,也不顧了,讓他們遭受叛軍蹂躪荼毒嗎?”
疏勒都尉黎弇的獨眼,在火光中灼灼發亮,那道橫貫面部的刀疤猙獰地扭動著,雙眼流淚。
火把驟然爆開火星,照亮班超驟然繃緊的側臉。
他聽見身后傳來環佩叮當,轉身時,疏勒夫人阿依慕已跪在塵埃里。這西域女子素日總愛簪著孔雀翎,此刻卻發髻散亂,淚珠順著眼尾那顆朱砂痣滾落:
“夫君當真如此絕情,要離開我們母子四人,拋棄你心愛的兒子嗎?”班超妻子疏勒夫人阿依慕,也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您若走了,明日叛軍就將攻城,我們母子,將逃向何地?”
她突然拽住班超戰袍下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夫君您瞧瞧城外遠處的叛軍軍營,龜茲人正架著投石機呢!”
“阿依慕,我班超怎么能夠忍心,拋棄你們母子四人。大丈夫當效傅介子,立功絕域,豈能兒女情長,效兒女涕泣,不顧國家大義?
天子圣旨,臣子怎么可以違背?違背圣旨,就是亂臣賊子,萬惡不赦,家族蒙羞!”班超猛然轉身,鐵甲寒光映著帳內搖曳的燭火,心里痛苦不已。
疏勒王阿依慕忠,裹著染血的戰袍跪地,喉間滾出破碎的嗚咽,跪在班超面前,拉著班超衣甲。
疏勒王阿依慕忠突然從血污中爬起,這位平日總愛吟誦《詩經》的君王,此刻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他染血的戰袍下擺拖在青磚上,像條垂死的蛇:
“漢使大人三思!漢使若去,便是棄三十萬疏勒子民于火海!龜茲十萬鐵騎,明日便至城下,疏勒便會玉石俱焚,化為一片廢墟。恐怕漢使大人的妻子兒女,也難以幸存。”他猛地指向城東,“您聽,那哭聲!是昨日被叛軍屠戮的漢商遺孀!”
班超傷心欲滴,不忍離去。
班超猛然轉身,鐵甲寒光在燭火中明滅。他想起未央宮里天子威嚴的面容,想起出使前母親顫抖著塞進他行囊的護身符。
環首刀在鞘中嗡鳴,他突然聽見幼女班敏的啜泣,那孩子總愛抱著他給的銅鈴鐺才能夠入睡。
風聲驟緊,卷起城頭黃沙,他望著漫天星斗,忽然仰天大笑:“好個傅介子!好個立功絕域!”
笑聲未落,卻有兩行清淚,劃過黧黑面龐,滴在青磚上,洇出點點深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