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余生跪在潮濕的泥土上，雙手深深插入腐葉堆中。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帶著泥土特有的腥氣。他猛吸一口氣，松木與腐爛植物混合的氣味灌入鼻腔，真實得不像夢境。

“這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火辣辣的痛感。

“見鬼！“陳余生跳起來，環顧四周。參天巨樹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纏繞樹干。遠處傳來某種動物的嚎叫，絕不是他所知的任何生物。

機械聲再次在腦海中響起：“初始裝備已發放，請查收。“

腳邊憑空出現一個帆布背包。陳余生顫抖著打開它：一把小刀、一個空水壺、幾塊壓縮餅干和一張皺巴巴的地圖。地圖上標注著幾個紅點，最近的一個在東北方向約三公里處，旁邊寫著“補給點“。

“生存游戲？“陳余生想起昏迷前最后的記憶——刺眼的車燈，刺耳的剎車聲。“我被車撞了，然后...這是死后的世界？還是說...“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再次確認這不是夢。

“有人嗎？“他試探著喊道，聲音在密林中顯得格外微弱。

只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回應他。

陳余生決定朝補給點前進。作為一名程序員，他對邏輯的依賴遠大于直覺。既然有地圖和標記，先獲取更多資源總是明智的。

剛走出幾步，一陣異樣的響動從右側灌木叢傳來。陳余生僵在原地，緩緩轉頭——

一對猩紅的眼睛。

那生物緩步走出陰影，陳余生的血液瞬間凝固。它有著狼的外形，但體型大得像頭小牛犢，獠牙外露，嘴角滴落著可疑的綠色黏液。最駭人的是，它的前爪竟生著類似人類的手指，只是末端是鋒利的黑色尖爪。

變異狼低吼一聲，后腿微屈。

跑！

陳余生轉身就逃，背包在背后劇烈晃動。身后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那怪物追上來了！他慌不擇路，被突出的樹根絆倒，重重摔在地上。轉身瞬間，變異狼已撲到眼前，腥臭的熱氣噴在他臉上。

陳余生本能地舉起背包擋在面前。

“砰！“

一聲悶響，變異狼的頭顱突然炸開，綠色黏液濺了陳余生一臉。他驚愕地看著狼尸倒地，露出后方一個持槍的男人。

“菜鳥就是菜鳥，“男人啐了一口，“站著等死是吧？“

男人約莫四十歲，胡子拉碴，穿著臟兮兮的迷彩服，腰間別著各式武器。他手中的獵槍冒著青煙，槍管上布滿劃痕。

“你...你是誰？“陳余生聲音發抖。

“馬洪。“男人簡短回答，蹲下檢查狼尸，“嘖，二級變異體，你運氣真'好'。“他從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熟練地剖開狼腹，取出一顆發著微光的綠色晶體。

陳余生看著這血腥的一幕，胃部一陣痙攣。“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馬洪抬頭，瞇起眼睛：“新人？第一次進游戲？“

“游戲？“陳余生搖頭，“我出了車禍，醒來就在這里...“

“哈！經典開場。“馬洪站起身，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聽著，菜鳥，這里是'意識世界生存游戲'，我們都是現實世界里的植物人。“

陳余生如遭雷擊：“植物人？“

“大腦受損，身體躺在醫院，意識被困在這里。“馬洪用槍管指了指天空，“這里是我們的意識共同構建的世界，但規則由'系統'制定。活到最后的人，有機會在現實中蘇醒。“

“這太荒謬了...“

馬洪冷笑一聲，突然抓住陳余生的手按在狼尸上。黏膩溫熱的觸感讓陳余生差點尖叫出聲。

“荒謬？這手感荒謬嗎？“馬洪逼近，“疼痛、饑餓、恐懼，這里的一切感受都比現實更真實。死了，意識就徹底消散，現實中的你也會腦死亡。“

陳余生縮回手，在褲子上瘋狂擦拭。“為什么是我？“

“誰知道呢。“馬洪聳肩，“車禍、中風、缺氧...什么原因都有。我是在阿富汗踩到地雷。“他拍拍右腿，發出金屬聲響，“義肢沒來得及裝，先來了這里。“

陳余生這才注意到馬洪的右褲管下露出金屬光澤。“你在這里多久了？“

“時間在這里沒意義。“馬洪轉身，“跟上，天黑前得找到庇護所。夜晚的森林是屠宰場。“

陳余生猶豫片刻，抓起背包跟了上去。比起獨自面對那些怪物，這個脾氣暴躁的老兵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路上，馬洪像個不耐煩的導游，指著一株紫色蕨類植物說：“別碰，劇毒。“看到樹上的刻痕又說：“其他玩家留下的標記，可能是陷阱提示，也可能是誘餌。“

“還有其他玩家？“

“廢話。“馬洪頭也不回，“成百上千。有新人，也有像我這樣的老油條。有獨狼，也有團隊。最危險的是'收割者'，專殺其他玩家獲取資源。“

陳余生喉嚨發緊：“殺人？在這里？“

“這里死亡就是真死，有什么不敢的？“馬洪突然停下，指著前方，“看那邊。“

林間空地上，三具尸體以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兩男一女，皮膚呈青灰色，眼睛大睜，嘴角凝固著黑色血跡。最年輕的男性胸口有個大洞，內臟外露。

陳余生轉身干嘔起來。

“中毒死的。“馬洪冷靜分析，“可能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或者中了其他玩家的陷阱。“他走過去，毫不避諱地搜撿尸體上的物品。

“你干什么？！“

“廢物利用。“馬洪扔給陳余生一個半滿的水壺，“要么學著生存，要么變成別人搜刮的對象，自己選。“

陳余生接過水壺，金屬表面沾著粘稠液體。他想起辦公桌上那個印著“World's Best Programmer“的馬克杯，突然無比懷念那個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的平凡世界。

日落前，他們找到一處巖縫。馬洪在入口布置了細線和空罐頭做的簡易警報器，又撒了一圈白色粉末。

“驅獸粉，自己配的。“他得意地說，“變異生物討厭這味道。“

巖洞內空間狹小但干燥。馬洪用打火石點燃一小堆火，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

“規則是什么？“陳余生終于問出關鍵問題，“怎么才算'活到最后'？“

馬洪啃著一塊肉干：“游戲分階段進行。第一階段是自由探索和生存，淘汰弱者。之后系統會發布任務，完成得越好，獎勵越豐厚。最后存活的玩家...據說有機會蘇醒。“

“據說？“

“我還沒見過真正醒來的人。“馬洪的眼神變得深邃，“但傳言說，有人成功過。“

“獎勵具體指什么？“

“能力強化、裝備、情報...什么都有。“馬洪掏出那顆綠色晶體，“比如這個，二級變異體的能量核，可以換積分或者直接吸收，微弱提升體質。“

陳余生盯著晶體：“怎么吸收？“

“吞下去。“

“你在開玩笑。“

馬洪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齒：“愛信不信。“他把晶體扔進嘴里，像嚼硬糖一樣咬得咔咔響，然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嘔...每次味道都像腐肉拌屎。“

陳余生看得目瞪口呆。

“聽著，菜鳥。“馬洪突然嚴肅起來，“這游戲沒那么簡單。有傳言說，系統背后有人在操控一切。不同陣營的玩家有不同目標，有些甚至不想回到現實世界。“

“為什么？“

“在這里，瘸子能跑，瞎子能看，絕癥患者活蹦亂跳。“馬洪拍拍金屬腿，“有些人寧愿留在這個虛幻世界當'神'，也不愿回去做病人。“

夜幕完全降臨，火堆噼啪作響。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聲，有的像狼，有的則完全無法辨識。

馬洪遞給陳余生一把匕首：“守前半夜，有動靜馬上叫我。記住，不管看到什么，別出聲，別出去。“

陳余生接過匕首，冰涼的刀柄讓他稍微安心了些。“馬洪，你為什么幫我？“

老兵已經躺下，用帽子蓋住臉：“無聊吧。或者...“他的聲音變得含糊，“也許你長得像我那個死在喀布爾的傻徒弟...“

很快，鼾聲響起。

陳余生抱膝坐在洞口，透過縫隙望著外面漆黑的森林。月光下，樹影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他想起父母，想起公司里那盆沒人澆水的小仙人掌，想起林曉說要送的餃子。

手腕上的電子表突然亮起微光，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存活玩家數：943】

陳余生心頭一顫——這才第一天，已經有57人“出局“了。

他握緊匕首，意識到自己正面臨人生中最殘酷的一場游戲。而賭注，是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