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威力......”他忽然俯身,指尖掠過焦土時帶起一陣硫磺青煙,“比上次試爆強了三倍不止。”
張令徽隨后瞇起眼睛,瞬間諸多念頭涌現,目光如鷹隼般掠過眼前觸目驚心的深坑,瞳孔猛地收縮,低沉的嗓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話音未落,陳矩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將一枚焦黑的雷管殘片遞到他面前。
陳矩的眼神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興奮的火焰:“統軍使請看!爆炸時產生的高溫改變了火藥性狀,若是能控制這種變化......”
突然,深坑底部傳來細微的“噼啪”聲,零星火星如同鬼火般冒起,緊接著一縷青煙裊裊飄散。
“趴下!“陳矩臉色驟變,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他的嘶吼撕破空氣。
身旁的親衛斡里太反應極快,毫不猶豫地撲在張令徽身上,用自己的身軀筑起人肉盾牌。
緊接著,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尚未完全燃燒完的火藥在深坑中炸開。
兩人重重跌進土堆的剎那,第二聲悶響如悶雷滾過地底,拳頭大的碎石挾著灼熱氣浪呼嘯而過,“砰“地砸在十步外的延壽寺山墻上,碗口大的青磚應聲而落。
好在只是零星響動,眾人雖驚魂未定,倒也有驚無險。
塵埃落定后,張令徽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不經意間瞥見深坑底部竟折射出奇異的玻璃光澤,在暮色中泛著幽幽冷光。
張令徽心中一動,眼神瞬間銳利如鷹,抬腳就要上前查看。
“統軍使不可!”斡里太臉色大變,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張開雙臂攔住去路。
其它親衛見狀,亦是出言阻止。
“危險,統軍使大人!這底下情況不明,恐有未知兇險!”陳矩亦是急得滿頭大汗,大聲勸阻道。
“無妨!”張令徽神色鎮定,擺了擺手。
這時,張虎、張豹手足無措地開口:“義父要做什么?請讓孩兒代勞。”
“讓開!“張令徽沉喝一聲,卻在觸到少年們通紅的眼眶時心軟半分。
“說過多少遍?軍中稱職務,這里沒有義父!”張令徽板著臉回擊道。
一高一矮兩名少年,卻是一臉倔強擋在身前,聽到張令徽呵斥,趕忙改口道:“統軍使!”
“統軍使!”
斡里太直接單膝跪地,懇切道:“統軍使!此等危險之事,怎能讓您親涉?”
親衛們拼死阻攔,雖然沒有開口,但是不言而喻。
張令徽目光掃過眾人臉色神情,無奈地嘆了口氣,眾人的竭力勸阻,他也不好強行忤逆大家一番好意,只得作罷。
隨后下令讓眾人用清水將深坑周圍仔細清灑一遍,反復確認無事后,這才抽出佩劍。
劍鋒寒光映著晶體微光,緩緩探入坑中,上下劃拉。
陳矩好奇心大起,忍不住湊上前去。
隨著佩劍的攪動,一些灰色結晶狀物體漸漸浮出,在暮色中閃爍著神秘的光澤。
張令徽按住腰間佩劍,眼神深邃如淵,聲音低沉而充滿疑惑:“這片荒地底下莫非藏著硝石不成......”
俄頃。
張令徽一臉失望,看著手中的灰白色晶體。
此物并不是硝石,而是石英塊,此物又名硅石,不過也并非全無用處。
石英可以用來制作玻璃,陶瓷等物。
不過這個時代已經有玻璃制作的各類工藝品,即便制作出來也不能奇貨可居。
更恍若如今無心此事,金兵虎視眈眈,南朝野心勃勃。
“罷了,不過是硅石,將此地恢復原樣。”張令徽沉聲開口。
他絞盡腦汁,都未想到幽燕地區哪里有硝石,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報——”親衛高聲疾呼響徹眾人耳邊,“參軍盧軒求見,稱有十萬火急之事!”
“盧軒......”張令徽低聲呢喃,眉峰蹙得很緊。
這位出身范陽盧氏的青年才俊,雖在剿滅劉里忙匪患時顯露過幾分膽色,被他納入平原軍,但也僅授予參軍虛職。
此時求見,倒似令他心下生疑。
“該不會是盧小婉又在耍什么把戲?”他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那個狡黠難纏的盧家千金,總能在他預料之外攪弄風云。
念及范陽盧氏源源不斷輸入的糧草輜重,以及未來與世家大族的合作大計,張令徽朝親衛揮了揮手:“護送陳矩先生即刻離開,務必隱秘。”
作為常勝軍的核心機密,黑火藥與雷管的研制不容有失。
除了讓斡里太精選十名親衛貼身保護陳矩,外加兩名義子從旁協助,他還調撥一隊精銳騎兵隨時待命。
——在這暗流涌動的局勢下,唯有將秘密捂得嚴實,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待張令徽步入前廳,只見盧軒額頭沁著薄汗,衣擺還沾著夜色里的露水。
“統軍使!”盧軒疾步上前,壓低聲音道,“郭藥師......疑似與南朝暗中勾結!”
什么?
張令徽臉色大變。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張令徽周身氣血驟然翻涌。
郭藥師怎么會?他怎么敢?
是我大遼氣數已盡?這是他一人的想法還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若真是如此,燕京門戶將大開,宋軍可直接將兵馬拉到燕京城下。
更要命的是,金兵距離居庸關已經不遠,完顏阿骨打亦對幽云十六州垂涎三尺。
蕭普賢女之所以沒讓他麾下的常勝軍及時返回涿州,未嘗沒有拱衛燕京的意思。
——呼
張令徽喉結滾動,強壓下心頭驚濤,踱步至案前飲下冷茶。
茶香苦澀,卻讓他靈臺清明幾分。
“等等!”他猛然轉身,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住盧軒,“消息來源可靠嗎?”
“是小婉得知內情,命我星夜稟報。”盧軒話音未落,又咬咬牙補充道,“不瞞大人,我范陽盧氏已連夜撤離涿州。”
“什么?”
竟是此女。
張令徽手中茶盞重重砸在案幾,瓷片飛濺。
范陽盧氏作為幽州巨擘,此刻倉皇撤離,足見局勢已經崩壞。
他攥緊腰間佩刀,沉聲道:“盧小婉在哪里?讓她速來見我!我要聽她親口說!”
夜色愈發濃重,燕京城的更鼓聲沉悶地傳來,仿佛也在為這波譎云詭的局勢嘆息。
張令徽在廳內來回踱步,靴跟敲擊青磚的聲響,與他愈發急促的心跳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