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起事在即，何必涉險？”李處能霍然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桌角發出脆響。

他望著兄長鎮定自若的面容，急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蕭干的溪族四軍、耶律大石的西軍，哪一個不是虎狼之師？”

“父親......”李奭欲言又止。

“勿憂，眼下時機尚不成熟！”

聽聞此言，李處能面色大變，大哥怎能如此糊涂？

他心中急切不已，再次勸慰道：“大哥不可大意，既然已經決定起事，何必再多此一舉，徒增變數。”

此時，卻聽李處溫解釋道：“處能稍安勿躁，即便如你所言起事，即使成功控制燕京，免不了要和蕭干、耶律大石拼殺一番。”

“眼下宋國兵馬尚未前來，金國尚未給明確回信，金兵隨時都會殺來，據時，如何抵擋？”李處溫憂心忡忡道。

“處能，你看這燕京城。”李處溫突然推開雕花窗，烏云下的宮闕飛檐如刀，刺破鉛云密布的天空。

“金兵勢大，遼國兵強馬壯，尚且盡失四京，天祚帝遠遁，就算拿下燕京，沒有宋軍接應，不過是給金人做嫁衣。”燭火將李處溫蒼老的面龐照得忽明忽暗。

耶律淳、蕭普賢女上奏請求附庸，金國都未答應，態度已然說明問題。

“可是......”李處能嘗試再勸。

李處溫打斷道：“事可緩，不可急，待我入宮安撫太后。”

說完此話，李處溫猶豫，道：“處能說的也不無道理，老夫且入宮，爾主持大事，若真事有變故，自然不必再有顧及。”

李奭突然抓住父親衣袖：“父親！”

他的眼中閃過恐懼，卻被李處溫輕輕拍開。

李處溫整了整玉帶，玄色錦袍上的蟒紋在暮色中張牙舞爪，看了眼自己兒子一眼：“記住，謀大事者，當審時度勢。”

說完此話，李處溫徑直離去。

同時李處溫離開太尉府，前往皇城的消息迅速被傳遞出去。

砰！！

隨著李處溫身影漸遠，李處能突然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茶盞翻倒，褐色的茶水在密信上洇開，將“納降”二字暈成模糊的墨團。

“大哥怎會如此天真？”李處能豁然起身，厲聲開口。

“父親當真是老糊涂了！”李奭盯著滿地狼藉，聲音里帶著哭腔，“等他踏入宮門，就怕咱們連反制的機會都沒了！”

一刻鐘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管家老梁跌跌撞撞沖入廳內，發髻歪斜，衣服下擺還沾著泥漬，活像剛從閻羅殿逃出來的小鬼。

“啟稟直樞密院！南門傳來消息！”梁管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發出悶響。

“南門守軍剛剛來報，張令徽帶著一隊人馬，打著給太平公主的旗號，已進了城！還有……還有，蕭干、耶律大石正在城外秘密集結，戰馬嘶鳴，不知是何緣故！”

李處能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在地上，滾燙的茶水在青磚上蜿蜒成血色溪流。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管家面前，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眼中兇光畢露：“消息可確鑿？他們帶了多少人？”

“回……回直樞密院，張令徽只帶了百余騎兵，但看那架勢……”管家被勒得面色發紫，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像是還有后援！”

李處能連連跺腳，腰間佩劍撞在案幾上，發出清越的鳴響：“大哥危矣！”

“莫不是計劃敗露？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

他焦躁地來回踱步，袍角掃過滿地瓷片，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李奭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結結巴巴道：“叔父，如今……如今該如何是好？要不要……要不要提前動手？”

李處能猛地甩開管家，后者如斷線風箏般跌坐在地。

他盯著墻上的地圖，目光如炬，仿佛要將紙張燒出個窟窿。

“叔父，父親怎么辦？”李奭急切道。

李處溫神情變換，都已經決定設宴肅清不聽話的將領了，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眼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狼毫，狠狠戳向地圖上的皇宮標記，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大片墨漬：“立刻去追大哥，務必追回……若是不能……”

他頓了頓，緊接著他再次開口道：

“傳令下去，讓埋伏的甲士即刻就位！既然已經如此，那便提前起事。”

“燕京城防在我李家手中，不管來多少人，都便叫他們有來無回！”

“李奭，立刻聯絡蕭旦，他雖然被替換下來，但是軍中肯定有心腹，讓其聯絡皇城戍衛。”

“駙馬蕭旦恐怕不會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都什么時候了，不愿意配合就殺了！”

“他不愿意有的人是愿意，優勢在我李家，識時務者為俊杰！”

“趁著他們沒有反應過來，率先拿下皇城，有太后在手，我等便勝了。”李處能殺氣騰騰道。

他豁然轉身望向李奭，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李奭，記得聯絡好御史臺的人，待控制皇城便昭告天下，蕭干、張令徽，耶律大石一個個擁兵自重、意圖謀反的罪名！”

“可是父親怎么辦，萬一……”李奭話未說完，便被李處能一聲怒吼打斷：“沒有萬一！”

都什么時候了？

大哥臨了優柔寡斷，其子不堪大用！

李處能神情猙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大哥一意孤行，該勸的已經勸了，結果如何？

你可以相信別人仁慈，但是不能賭別人仁慈！

這是造反、叛國，不是兒女情長過家家。

他抓起案上的青銅虎符，在燭火下晃出冷冽的光。

“我等手中握有燕京城防調兵虎符，只要拿下皇城，有蕭后在手，便可坐實他們亂臣賊子的罪名，即便是有三頭六臂，也逃不過這張天羅地網！”

黎明前天色愈發深沉，烏云如鉛塊般壓在太尉府上空。

這番言論被有心的下人記下，借助烏云黑暗迅速離去。

城外隱約間傳來的馬蹄聲，似戰鼓，又似喪鐘，一下下叩擊著眾人的心弦。

李處能站在窗前，望著漆黑的夜幕，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此戰，乃定勝負之分！”

殊不知，一場足以將他吞噬的風暴，正朝著這座看似固若金湯的太尉府，洶涌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