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太尉年邁,哪能受得了舟車勞頓?你是想害死他嗎?忠武將軍忠心為國,朕意已決,不必再勸。”耶律淳沉聲開口。
耶律暮云臉色難看,恨恨瞪了李處溫一眼,獨自跑開。
耶律淳尷尬開口,安撫道:“太平公主年幼,太尉宰相肚里能撐船,千萬不要和其一般見識。”
“陛下仁慈,老臣之幸,我大遼之幸!”
燕京,延壽寺東側附近。
常勝軍駐地。
張令徽沒想到出現如此戲劇性一幕。
不久前,有宦官自皇城而來,直接傳達耶律淳的命令,改任命他為都監,鎮守涿州、易州,節制州郡漢軍,以防宋軍北上。
同時,他從宦官口中得知,耶律淳再次派遣使者出使宋國,協商聯宋抗金。
圣旨已下,三日內抵達涿、易二州。
涿州是幽云十六州之一,屬于南京道(燕京),是燕京南部的重要屏障,易州更是太行山東麓要地,有紫荊關天險。
宋代《武經總要》記載,涿州至南京府(幽州)的驛道距離約為120里。
“將軍,這是一點猶豫的時間都不給我們啊!”
“即便是不惜馬力也要半日至一日才能抵達,我等步卒起碼要兩三日才行。”
“抵達易州快則也要三五日!”
“什么狗屁太尉,還不是嫉妒咱們都監!”甄五臣直接低聲咒罵道。
“狗東西向陛下進讒言,還不是看不起我等怨軍出身,戍衛皇城的美差不還是讓那李奭去了嗎?。”
“哎,李家勢大!”
眾人七嘴八舌吐槽著。
郭藥師見到眾人抱怨聲越來越大,不由得出聲提醒道:“慎言!”
“諸位兄弟且慎言,如此背后議論陛下,當朝太尉,不怕給都監招來殺身之禍嗎?”
“......”
此言一出,眾人這才閉口不談,但仍舊朝中皇城方向憤慨。
這時,有宦官急匆匆跑來,問道:“忠武將軍何在?”
“嘿,莫不是陛下改變主意,不讓我等去涿、易二州了?”
“難說嘍!”
耶律合魯見狀,沉聲道:“這是公主殿下近侍。”
他立刻上前問道:“可是公主殿下有指令?”
“不錯,殿下在快活樓等候,讓忠武將軍速去。”
耶律合魯聞言連忙稱是,旋即朝著延壽寺方向而去。
延壽寺內,張令徽登高望遠,不時走動,轉動方向查勘皇城附近地形圖。
而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塊木炭,在一張宣紙上寫寫畫畫。
當收到前往涿、易二州的指令后,他便立刻前往大憫忠寺,查勘燕京城布局,為日后做準備。
只是途中發現位置稍遠,只得就近登上延壽寺。
手中的木炭,正是他近日的杰作。
雖然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將燕京附近溝壑山丘,都在呈現在宣紙之上。
“罷了,先這樣吧,此去估計很快就會返回。”張令徽呢喃自語,他目光眺望汴梁方向,神色惆悵:“宣和北伐......很快就要上演了。”
張令徽突然眉頭舒展,他突然想到,這個時間點,方臘扛起反宋義旗正轟轟烈烈創業呢。
“也不知方臘如何了......”
此時,身后的樓梯間傳來噔噔噔的響動,卻是耶律合魯氣喘吁吁跑來。
“都監,公主殿下在快活樓,讓您速去。”
張令徽聞言,微微頷首。
對于此次會面,他有幾分猜測。
他心中努力回憶著宋徽宗時期宣和第一次北伐具體時間。
如今已經是三月下旬,時間上已經很接近,他需要借機,快速擴充兵馬,不然,以他如今麾下四營兩千兵卒加上還未滿員的三百騎兵,即便是將燕京交給他,也是守不住的。
偌大的燕京城,就他這點人馬,根本不夠塞牙縫,即便是人數翻上十倍,也不過是勉強夠守城罷了。
思慮間,他快速朝著快活樓而去。
快活樓二樓廂房屏風后,耶律暮云優雅地端坐椅子上,她腰細腿長,精致冷艷的瓜子臉上帶著一絲嬌媚,眉宇間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冶麗,周身散發溫軟誘人的甘美氣息,瑩白手指托著下巴,正百無聊賴地等待著。
案上擺著兩盞契丹鎏金盞與一套宋汝窯茶器。
她卸去公主華服,身著月白長裙,頸間肌膚雪白細膩,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不多時,隨著腳步聲響起,她先是側耳傾聽,緊接著調整坐姿,眸光緊緊盯著樓梯處。
很快,一名身材雄偉,樣貌英俊的青年出現。
“公主......”
“能不去嗎?”
張令徽:“......”
敬愛的公主殿下,鬧哪樣啊,陛下金口已開。
說不去就不去,是想造反嗎?
耶律暮云見到張令徽怔在那里,意識他誤解她說的話,立刻道:“我的意思是你先不去,我會進宮哀求陛下。”
“陛下最疼愛我了,我一定可以讓他改變主意。”
張令徽嘆息一聲,走至屏風后,二人相對而坐,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輕聲道:“聽說讓陛下更改主意的可是太尉。”
“正是這個狗東西!”
“老匹夫,老而不死是為賊!”耶律暮云俏臉寒霜,毫不留情咒罵道。
張令徽:“......”
契丹公主都這么野嗎?
不愧是契丹族,性格獨立果敢、尚武善戰,不受中原“男尊女卑”觀念束縛。
堂堂宰相之尊,在其眼中也不過是‘狗東西’‘賊寇’。
“咳咳......”張令徽險些被茶水嗆到。
“不是,你別誤會,太尉太過分了,設法將你調走,立刻讓他兒子李奭,和駙馬都尉李旦頂替你。”
“哎,人微言輕,不過,太尉此舉也是為了我大遼,我倒認為此去涿、易二州也不全是壞處。”
“多事之秋,暮云你就別讓陛下為難了。”
“可是......”
“我大遼危亡之際,邊疆正是需要戍衛,末將身受國恩,受陛下、公主青睞,自當為國分憂。”張令徽正色道。
耶律暮云其實心中明白,舅父本來耳根子軟,恐怕已經被宋國北伐的消息給嚇到了。
即便是他前去哀求也多半無濟于事。
張令徽將杯中茶水喝下,看向耶律暮云,輕聲吟道: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公主殿下請回吧,免得讓陛下擔憂。”
說罷,轉身離去。
“等等,這些東西你拿著,或許對你此行有用。”旋即,耶律暮云將手中信件遞了過去。
張令徽雙手接過,沉聲道:“公主殿下保重!”
“你要活著回來!”
“我耶律暮云不允許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