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森林的晨霧裹著腐葉的腥氣,阿滿蹲在盤蛇道第三彎的老槐樹上,指尖摩挲著浸泡過火蜥尿的麻繩。在這之前,她在此處挖了七個淺坑,坑底埋著削尖的竹刺,浮土上撒了層薄薄的松針——這是為押送車隊準備的“荊棘陷陣”。
“車輪卡住時,我會先斷騾繩?!彼蛳U伏在巖縫中的凌問心比劃火種衛暗號,后者腰間的斷指念珠正泛著幽光。少女的短發被阿滿用腐葉汁染成枯黃,粗布衣下藏著三枚淬毒銅錢鏢。
當鐵爪狼的嘶吼刺破晨霧時,阿滿的瞳孔驟然收縮。屠烈畸形的右臂握著青銅鎮魂鈴,四名巡丁護衛的板車上,王獵戶的女兒蜷縮在鐵籠中。少女腕間的血契烙印滲出黑血,將籠底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就是現在!”阿滿猛拽手中麻繩,埋設的藤網驟然彈起。車輪碾過淺坑的瞬間,左前輪“咔嚓”陷進竹刺陣,板車在顛簸中傾斜。屠烈暴喝一聲,鎮魂鈴震出猩紅音波,卻撞上阿滿拋出的三只傀儡鳥——鳥喙中暗藏的火蜥粉遇風即燃,爆炸的氣浪掀翻兩名巡丁。
“東邊斷崖有業火余孽!”阿滿故意將火種衛令牌甩向密林深處。屠烈獨眼泛紅,畸形右臂撕開藤網,帶著兩名巡丁撲向聲源。凌問心趁機抓住垂落的瘴氣藤,借勢蕩到板車上方,短刀精準挑斷鐵籠銅鎖。
“抓緊!”他攬住少女腰肢時,瞥見她頸間青紫的掐痕——那是城隍“驗身”時留下的印記。三支淬毒弩箭擦著耳畔飛過,釘入樹干時騰起腥臭綠煙。
阿滿在斷崖處搖響青銅鈴鐺,屠烈的追擊聲漸遠。凌問心背起少女沖向預定撤離點,腳下突然傳來竹片碎裂的脆響——四名巡丁追進灌木叢,踩中了埋設的竹刺陷阱。
“?。 币幻捕〉牟菪患庵褙灤?,踉蹌跌倒時又觸發荊棘藤網。浸泡火蜥血的倒刺扎進皮肉,傷口迅速潰爛流膿。另一人揮刀劈砍藤蔓,卻砍斷了暗藏的瘴氣藤,墨綠色毒霧瞬間彌漫林間。
“走蛇蛻小徑!”阿滿從樹冠躍下,甩出三枚銅錢鏢截斷追兵。鏢身刻著的星紋與凌問心腰間念珠共鳴,林間突然騰起幽藍業火,將毒霧燒成灰燼。二人趁機鉆入巖縫,身后的慘叫聲漸漸被瘴氣吞沒……
地窖的油燈在潮濕的磚墻上投下搖晃的陰影,王獵戶的女兒蜷縮在草席上,腕間新纏的紗布滲著淡黃藥漬。她望著父親在香爐前反復摩挲的獵刀,突然輕聲開口:“阿爹,哥哥真的回不來了嗎?”
王獵戶的手一抖,刀刃割破指腹。血珠滴入香灰時騰起一縷青煙,幻化成兒子在礦場熔爐前掙扎的虛影。“城隍老爺會開恩的......”他嗓音沙啞,用袖口狠狠擦拭香爐表面——那里刻著“獻女抵稅”的血契條文,字縫里嵌著女兒被撕碎的衣角。
“可阿滿嬸說,血契都是騙人的?!鄙倥蝗怀堕_右袖,露出手臂上青紫的掐痕,“那晚城隍的手像鐵鉗,他說我若敢逃,就把哥哥煉成愿力傀儡......”
“住口!”獵刀劈裂香爐,飛濺的銅片在少女頸側劃出血痕。王獵戶踉蹌著后退,撞翻了供奉山神的陶罐。腐臭的祭酒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符文,恍惚間竟與血契上的紋路重合。
寅時三刻,紙童子從墻縫鉆出,空洞的眼窩里跳動著血色火焰?!芭此偷剑踝鲝U,明日卯時,送女抵罪?!彼穆曇艄慊?,將褪色的血契竹簡拍在案頭,“否則你兒子會被投進熔爐祭礦!”王獵戶的指尖剛觸到竹簡,條款突然扭曲重組?!白栽斧I女”化作“抗命誅族”,朱砂字跡滲出血珠。
地窖驟然陰冷,女兒腕間的紗布無風自燃,露出下面潰爛的星形傷口——那是城隍“驗身”時烙下的印記。“阿爹,我疼......”少女的眼淚滴在傷口上,騰起腥臭白煙。王獵戶抓起藥罐,卻發現阿滿留下的青玉瓶底刻著一行小字:“覺醒草汁可蝕血契,但會引來注意。”
“你若舉報劫匪線索,城隍自會免你全族死罪。”趙玄禎的青銅面具從功德箱浮出,指尖纏繞的血契紅繩勒進王獵戶脖頸,“但該納的稅賦......”他故意拖長尾音,瞥向縮在角落的少女。
王獵戶的獵刀“當啷”落地,刀身映出女驚恐的淚眼?!霸偌尤?.....不,五年賦稅!”他嘶吼著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陳舊的礦奴烙印,“只求換我兒子一條活路!”
趙玄禎的鎮林璽突然迸發血光,新血契的條款在空中燃燒:“獻女抵罪,另加五年愿力稅,換逆子殘命。”
王獵戶按手印時,女兒腕間的星形烙印突然爆出黑血,在墻面濺出礦場熔爐的倒影——他的兒子正被鐵鏈吊在爐口,胸口插著撕毀的舊血契。
“他們在盤蛇道西側老鴉洞......”王獵戶將沾滿覺醒草汁的銅錢塞進土地廟墻縫。
女兒攥著他的衣角哽咽:“阿爹,那些救我的哥哥姐姐會死嗎?”獵刀突然架在少女頸間,王獵戶的瞳孔映著香爐幽火:“閉嘴!你想害死你哥嗎?”
刀鋒割破油燈繩的剎那,地窖墜入黑暗。他在黑暗中摸到女兒顫抖的手,將城隍賞的“通房玉佩”塞進她掌心:“明日......打扮好看些?!?
廟外突然傳來銅鑼聲,三百張通緝令化作血色蝙蝠掠過屋檐。王獵戶最后望了眼地窖角落——那里堆著女兒這些年采藥編的草螞蚱,最上面那只還沾著兒子離家那日的晨露……凌問心藏身蛇蛻小徑時,腰間的斷指念珠突然發燙。阿滿掀開巖縫處的苔蘚,露出徐瑾刻下的預言:“血契噬親時,星火可燎原?!?
他們身后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趙玄禎的傀儡村民正唱著祈福童謠逼近。王獵戶的女兒突然在昏迷中抽搐,腕間星形烙印投射出礦場熔爐的影像——她的父親正跪在新血契前,將覺醒草汁倒入城隍的祭酒壺。
“該走了?!卑M將淬毒銅錢鏢按進巖壁裂縫。
“這土地屬狗的嗎?鼻子這么靈?”
“你說呢?”阿滿意外深長地問道。
凌問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卻不敢相信。“為什么?我們救了他女兒。”
“誰跟你說的救了人對方就一定會感激?他的女兒,該救,但他自己,更該'救'?!?
“可這樣的人值得救嗎?”
阿滿此時一臉堅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