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篇·紅繩舊誓）

【說書人】

三更雪，春不夜。說書人拍醒木時，檐角銅鈴正撞碎一捧月光。滿堂酒客屏息聽著千年前那場墮仙劫，卻無人留意柜臺后繡桃花的盲眼書生——他腕間紅繩忽明忽暗，針尖刺破的指血滲進絲縷，繡繃上便多出幾瓣妖異的藍。

“據說那白隱神君瘋魔后，捏著半塊護心鱗刨遍歸墟……”說書人折扇指向窗外賣珠女，“諸位瞧那姑娘的耳墜，像不像傳說中鮫人淚化的明珠？”

珠簾輕響，賣珠女挎籃入內，鬢邊銀絲混著青絲。她彎腰拾客官落下的玉佩時，后頸隱約浮出鱗紋，與書生繡繃上的藍瓣如出一轍。

書生指腹撫過繡樣，突然攥緊心口。

那夜夜糾纏的夢魘又至：紅衣女子在雷火中消散，白發纏住他腕骨，燙得魂靈欲裂。他摸索著去抓案上茶盞，卻碰翻繡籃——

鮫珠滾了滿地，賣珠女蹲身去撿，指尖觸到同一顆珠時，兩人俱是一顫。

“公子這紅繩，瞧著像月老祠求的？”她笑眼彎彎，耳墜卻無風自動，“可惜纏了死結。”

書生空洞的瞳孔映出珠光，忽然念出不屬于今生的判詞：“神犯殺孽者，天雷誅之……姑娘可信天道？”

打烊時，說書人醉倒在柜臺。

書生摸到他腰間令牌，浮雕竟是天族太子印——本該隨千年前那戰湮滅的紋章。令牌內側刻著新天道禁忌：“禁提歸墟，禁煉鮫珠，禁繪桃花。”

后巷傳來瓦片碎裂聲。賣珠女被三個黑衣人逼至墻角，兜帽掀落時露出半妖化的鮫耳：“告訴你們主子，歸墟海眼早隨那對瘋子化成灰了！”

為首者冷笑：“主上只要滄溟血脈，姑娘這鱗片……可不像尋常鮫妖。”

冰刃刺出的剎那，盲杖破風而來，繡針攜桃瓣釘穿刺客咽喉。

書生將染血的帕子遞給她：“沾到臉了。”

賣珠女沒接，反手扣住他腕脈：“公子這眼盲之癥，是窺探天機遭的反噬吧？”

紅繩突然繃緊，勒進彼此血肉。

她頸間鱗片泛起金光，而他盲眼刺痛，恍惚見月下深海：自己將護心鱗按進鮫女心口，血濺上婚書，暈開“白首不離”的最后一筆。

更鼓驟響，幻象碎成飛灰。

賣珠女后退半步，籃中鮫珠盡數炸裂。她耳語如嘆：“今夜別睡太沉，當心夢魘……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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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在子夜驚醒。繡繃上的桃花已成血褐色，案頭不知誰放了盞琉璃燈——燈芯是半枚護心鱗，燈油泛著幽藍，正與他夢中鮫女的血同色。

燈焰忽竄三丈，映出墻上一行上古妖文：“歸墟燼，滄溟醒，桃花烙骨續前盟。”

他無意識撫過燈芯，灼痛中，千年未見的景象涌入獨目：

長街盡頭，賣珠女正將鮫珠按進刺客心口，白發隨妖風狂舞，耳后鱗片金藍流轉——與墮仙臺消散的身影，寸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