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仙臺的雪是鮫人淚化的。
魚淺赤足踏上冰階時,白隱正跪在天道碑前受刑。
他脊背被七十二道鎖妖釘貫穿,血順著碑文“神犯殺孽者誅”的字痕蜿蜒,凝成她裙擺的紋路。
“你曾說神妖殊途。”她蹲身撫過他眉間新烙的妖印,指尖沾了血,在他蒼白的唇上抹出胭脂色,“如今你滿身妖血,我披著神籍——到底誰更臟?”
白隱突然咬住她手指,犬齒刺破皮膚,卻只嘗到咸澀。
她的血早被噬情蠱煉成毒,可他喉結滾動著咽了下去,像吞咽百年前合巹酒里沒敢喝盡的那半口癡妄。
刑臺下的仙族在叫囂“誅妖女”。魚淺解開發帶,任發絲纏住白隱頸間的鎖鏈。這是鮫人族大婚時的結發禮,她故意將發尾系成死結:“當年你用護心鱗騙我成婚,今日我用魂飛魄散還你自由……夫君,這生意可劃算?”
白隱的妖紋驟然發燙,他想起歸墟海底那個染血的吻,她三千青絲鋪滿他骨翼時,噬情蠱的紅線正將兩人血脈縫成同心結。
如今天雷刑架上綁著兩道身影——她騙來天君的弒神索,將他們的魂魄栓成了死生同命。
---
第一道天雷劈下時,魚淺在劇痛中笑出聲。
她看見三百年前的春夜,白隱還不是神君。他偷來瑤池水澆灌她真身所在的珊瑚叢,指尖被冰棱割破,血珠墜在她未成形的靈識上:“快點長大,我等你來討債。”
第二道雷火灼穿魂魄,白隱在混沌中望見真相。
原來她墮仙那日,是他親手將護心鱗按進她心口。天兵的長戟貫穿他胸膛時,他還在她耳邊笑:“阿鱗,你看……我學會撒謊了。”
第九道天雷凝成時,魚淺的鮫尾已經透明。
她突然掙斷弒神索,撲進白隱被鎖住的懷抱。這個姿勢讓天雷同時貫穿兩人心口,噬情蠱的紅線在雷光中熔成金箔,裹住他們碎裂的魂魄。
“你當年……為什么選我?”她齒間溢出血沫,手卻死死扣住他后頸,不許他低頭。
白隱的吻混著血烙在她眼尾:“因為你怕疼。”就像瑤池初遇那夜,她因珊瑚蟲噬咬嗚咽時,少年神君用衣袖裹住她稚嫩的靈識:“別怕,我替你疼。”
魂飛魄散的瞬間,天道碑轟然坍塌。
白隱的妖瞳映出天地倒轉——魚淺用最后的神魂將他推入輪回井,白發纏著護心鱗殘片,在他腕間系成不會褪色的紅繩。
“以吾散魂為咒……愿爾永世不識相思。”
她的詛咒混著鮫人淚墜入井底,可井水倒映出的,卻是白隱在輪回中一遍遍徒手挖開歸墟,將破碎的魂珠拼回人形。
最后一縷天光里,墮仙臺的雪忽然化了。
有人看見新天道碑上生出一枝桃花,花瓣脈絡是噬情蠱的紅線,而根系處纏著兩縷白發,像極了婚書上未寫完的“白首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