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恒憑借自己的人脈在考察團內贏得了一個重要位置，同時幸運地在前往美國的火輪上獲得了一間獨立艙室。

他環視四周，仔細打量著這個狹小而精致的房間，卻始終沒有發現艦娘的身影。

“1910年......”張修恒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眼神銳利而冷靜，“那就是流產的伯利恒條約了。”他暗自思忖，自己這位艦娘究竟會是誰？

伯利恒條約最終因國民政府的無能而流產取消——完全是因為他們毫無信用可言。

按理說流產的條約不會有什么結果，但伯利恒條約卻有一個確定的結果：肇和號異父異母的親妹妹——三號艦，飛鴻號。

張修恒以為自己參與的是三號艦飛鴻的歷史事件。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門外傳來侍衛恭敬的聲音：“張大人，貝勒爺請您去餐廳一敘。”

被侍衛引領至餐廳，一股甜膩中帶著酸澀的古怪氣味撲面而來。載洵貝勒正把玩著一個精致的鼻煙壺，見他進來，微微抬了抬下巴：“坐。”

張修恒在載洵對面落座，注意到桌上擺著一瓶未開封的洋酒和兩個水晶酒杯。載洵卻絲毫沒有開酒的意思。

“大臣找我有何要事？”張修恒問道。此刻的載洵任海軍大臣之職（原籌備海軍處）。

載洵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銀制酒杯，輕輕放在張修恒面前：“知道這是什么嗎？”

張修恒目光一閃，立即答道：“這是1910年新春，美國大白艦隊訪華時贈送的銀杯。”

載洵滿意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很好。你還知道些什么？”

張修恒沉吟片刻，意識到這是決定他在考察團中地位的二次考核。他嘴角微揚，心中暗笑：“那就別怪我開掛了。”

“我還知道，”他從容不迫地說道，“1909年，伯利恒鋼鐵公司曾同時致函美國國務院，要求政府協助其獲取我國海軍的采購訂單。到了1910年，弗爾里弗造船廠又致函國務院，報告英國造船廠已接到清政府的巡洋艦訂單。”

載洵聞言瞳孔微縮，暗自咋舌——這些連他都未能完全掌握的內幕消息，眼前這個年輕人竟如數家珍。他當即打開酒瓶，親自為張修恒斟了一杯。

“你怎么看？”載洵的問題含糊其辭，帶著幾分軍事考校的意味。

張修恒不慌不忙：“英日結盟，毛熊在東方的力量衰弱……”

載洵臉上頓時浮現憂慮之色。自英日結盟后，英國便將亞洲的軍艦調回本土。

原本的東方勢力結構有崩壞的跡象。

張修恒繼續分析道：

“德國皇帝是個傲慢、愚蠢、狂妄自大的瘋子，偏偏他們在東方的艦隊又不足以抗衡倭，導致倭一家獨大。”

去除德之后，在東方的西方強國中僅剩最后一家。

“而美國，”他端起酒杯輕抿一口，“已經從南北戰爭、美西戰爭中恢復，擁有全球最大的工業規模，一支強大的艦隊，還有一群雄心勃勃的政客。他們急需擴張國際影響力。”

“他們想成為世界的領導者......”

說完這三句話，張修恒放下酒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載洵的反應。

載洵若有所思，細細品味著這番話，又低頭啜飲了一口。張修恒暗自嘆息——清政府閉關鎖國多年，莫說是載洵，就連那些駐外公使對所在國的國情都知之甚少。

載洵沉吟良久，終于抬起頭來：“繼續說。”

張修恒微微頷首：“美國不希望倭過于強大，有意促成中美同盟以抗衡英倭同盟。”

這句話讓載洵眼睛一亮。自對馬海戰后，倭海軍已全面碾壓清海軍，他們確實急需強大的外援。

“容我詳細說明美國的工業情況。”張修恒趁熱打鐵，“能否借紙筆一用？我要列舉具體數據。”

兩小時后，張修恒走出餐廳。他成功說服了載洵，這筆訂單的簽訂已無大礙。

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亟待解決：1913年飛鴻號建成時，清政府僅支付了3萬英鎊，尚欠17萬英鎊。后來紐約造船廠派人來華討債，民國政府承諾分期支付（第一期就是清政府那3萬），結果卻連一期都未兌現，導致信譽掃地。這也使得后來平海級招標時，美國再無船廠響應，而飛鴻號最終未能歸國。

“必須預留17萬英鎊作為后手。”張修恒揉著太陽穴，他太了解那位“娘希匹”的為人——此人毫無政治信譽可言，就連作為嫖客都言而無信。

這17萬英鎊絕不能留在國內。

他腦海中浮現兩個可靠的人選——他們都身在美國，值得托付。但問題是，這筆巨款從何而來？

火輪上的地圖每日更新。終于，在9月13日這天，他們抵達了夏威夷。

在21響禮炮的轟鳴聲中，正式訪問拉開序幕。張修恒站在隊伍中，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內心卻被17萬英鎊的難題困擾著。

“我的老朋友，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啊。”海軍上校吉利斯笑著走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怎么樣？”

“還好，”張修恒勉強笑了笑，“就是急需用錢。”

吉利斯聞言大笑：“這世上誰不缺錢？恐怕只有上帝他老人家才不缺錢吧！”

“別愁眉苦臉的了，”他神秘地眨眨眼，“過幾天你們就能見到一樣好東西。”

9月19日，考察團抵達舊金山。

吉利斯熱情地向眾人介紹：“要是諾頓一世皇帝陛下批準的舊金山大橋已經建成，你們就能在橋上欣賞接下來的壯觀景象了。”

考察團此刻站在舊金山39號碼頭，眼前是碧海藍天的壯闊景色。

載洵聞言露出好奇的神色：“美國也有皇帝？”

吉利斯爽朗大笑：“美國不需要皇帝，所以我們的海軍也不需要‘皇家’二字。”話語中滿是身為美國海軍的自豪。

“諾頓一世是個善良的人。”張修恒解釋道，“他自封為美利堅合眾國皇帝和墨西哥攝政王，舊金山人民都認可他。”

“......”載洵一時語塞，只好將目光重新投向大海。

突然，海平線上出現一縷煤煙，緊接著是第二縷。很快，一支由兩艘戰列艦組成的艦隊如強盜般闖入眾人視野。

“多么壯觀的景象啊！”吉利斯張開雙臂，滿臉自豪，“她們是無畏級戰列艦。”

就在這時，一陣強風從海面呼嘯而來，吹得眾人的衣袍獵獵作響，如同飄揚的旗幟。

載洵尚能保持鎮定，而薩鎮冰已經看得目不轉睛，連眨眼都舍不得。

張修恒凝視著那絲襪般的桅樓和優美的甲板線條，立即認了出來：“BB-26，南卡羅來納號。BB-27，密歇根號。”

“好眼力！”吉利斯在呼嘯的海風中提高音量，“啊！有興趣來一艘嗎？”

風聲太大，但張修恒的心跳聲更大。他瞳孔驟然收縮：“你說什么？”

吉利斯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是說，你們考慮買一艘嗎？”他指向BB-26戰列艦，“這型軍艦的改進型號，滿載排水量三萬多噸。怎么樣，東方的朋友們？”

竟然是戰列艦！

居然真的是戰列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