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么？”

劉正宗臉露苦澀，如果是真的太子，那當然是好事，就怕那位——

想到這里，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警惕地看著四周，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仿佛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

“老爺，老爺你怎么了？”

王氏看著失魂落魄的丈夫，有些擔心道。

“我沒事，你看好家里，我進宮一趟。”

劉正宗此時，整個人仿佛都老了好幾歲，精氣神都沒了。

“老爺，你到底怎么了？別嚇我，我把銀子還給人家就是了。”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王氏頓時察覺到老伴的狀態還有不對勁。

“我沒事，銀子收了就收了吧，我出門了。”

劉正宗整理了一下衣袍，便昂首挺胸朝著外面走去，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

只不過見到外面的太監之后，他立刻不露痕跡將一枚碎銀塞進對方的手里，“勞煩公公久等了，不知殿下宣我進宮，所謂何事？”

太監將銀子塞了回去，淡淡道：“殿下的心思，豈是我能摸透的，劉侍講，時辰不早了，快走吧。”

捏著手里的碎銀，劉正宗心如死灰，連銀子都送不出去，自己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他有想過去向大臣揭發，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壓下去了，無憑無據，這是誅九族的取死之道。

況且，宮里那位怕是一直防著自己，揭發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思來想去，如今怕是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想明白后，劉正宗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跟在太監后面，一路來到了宮里。

但奇怪的是，他在偏殿等了幾個時辰，喝茶都喝飽了，都沒有見到太子殿下。

“劉侍講，你可以回去了，太子爺說了，外放就算了，老老實實在應天待著，多為家人著想。”

太監傳完話，就離開了。

劉正宗渾渾噩噩回到了家里。

前廳里，王氏和兩個兒子立刻迎了上前。

“老爺，你回來啦，餓了吧？我讓人給你做碗面。”

“爹，太子找你做什么？不會是給你升官吧？”

長子劉芳躅滿臉憧憬。

“爹累不累？兒子給你捏捏，明天有個詩會，能不能讓娘給我點銀子？”

次子劉芳喆討好道。

看著眼前的妻兒，劉正宗心情復雜，有溫情，有恐懼還有一絲不舍。

夫人王氏雖然性子潑辣了些，但持家有道，長子略有文采，是個官迷，卻迂腐不知變通，遲早要吃大虧，芳躅性子跳脫，做事不顧后果，早晚闖禍。

再想到幼子劉芳譽，劉正宗默默嘆了一口氣，心里突然平靜了下來。

翌日，辰時初刻。

東宮。

新任女官司寢，領著數名司燈宮女，來到了太子的寢殿。

不等宮女將帳幔掛起，朱明已經察覺到動靜，睜開雙眼醒來了。

掀繡龍帳的宮女連忙行禮。

“免了。”

朱明自己掀開被子下床，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天邊一抹朝霞。

今天不用常朝，算是睡了一個懶覺，不用早早就起床了。

一想到上朝時，凌晨三四點就被叫起來，他就有些頭痛。

難怪古代的昏君都不喜歡上朝，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誰受得了？

兩名宮女拿著素紗袍給朱明披上，然后再著四合云紋便袍，因為頭發還短，束發的步驟就省了，接下來開始采用三冷三溫法潔面，漱口等等。

反正朱明不怎么需要自己動手，都是由宮女完成。

“你是新來的女官吧，叫什么名字？”

司寢女官的衣著和普通宮女不同，上身月白交領窄袖衫，下裳黛綠馬面裙，還有專門的朝祭禮服。

衣裳都是由蘇州織造局專門提供的。

“回太子爺的話，奴婢安有容。”

女官恭敬道。

朱明看了對方繃得緊緊，壓迫感十足的衣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名字起得挺貼切的。”

安有容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很快整張臉就紅透了，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膛里面。

用完早膳后，錦衣衛指揮使馮可宗匆匆來報，原東宮侍講劉正宗，昨夜溺亡在家里的池塘。

聽到這個消息，朱明心情有些復雜，好像松了一口氣，但又有些愧疚，畢竟劉正宗的死，與自己脫不開關系。

“你替孤去上柱香。”

“遵命！”

劉正宗的死，并沒有在繁華的應天府掀起什么波瀾，畢竟一個小小東宮侍講，如果不是太子派人去上香，根本沒有人去關注他。

東安門大街。

一個身穿月白錦袍的少年，正帶著一個白臉小廝在閑逛。

“殿，殿——”

“叫我朱公子。”

朱明立刻糾正道。

“是，朱公子，我們還是快回去吧，如果被大臣們發現，奴婢死定了。”

小廝滿臉恐懼地對著少年說道。

“放心，本公子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我們就逛一個時辰，宮里不會發現的。”

為了能夠避開大臣們的眼線，成功出宮，朱明可是費了不少功夫。

當然，瞞得過大臣的眼線，錦衣衛卻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住的，所以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都有錦衣衛的暗探的身影。

“走，我們往那邊去瞧瞧。”

朱明說著，就朝著不遠處一條街口走了過去。

繁華的街道上，密密麻麻都是人，車架，牲畜等等，那些牛馬驢的屁股后面，都佩戴柳編糞兜，所以街道看起來還算整潔。

就是人和牲畜太多了，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味道，不少巷口里面，還能看到一些衣衫襤褸的乞丐。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突然一個嬉皮笑臉的伙計，從旁邊湊了過來，對著朱明笑瞇瞇道：“這位公子請留步，小人是鄭氏商行的伙計，最近行里來了一批新貨，公子要不賞臉去看看？小人敢保證，您肯定喜歡。”

“去去去，不看不看。”

旁邊的太監李芳連忙驅趕，并將伙計擋在身前。

朱明聽到鄭字，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頓時來興趣了，將李芳推開，問道：“你有什么新貨？”

“哎喲，這可就多了，近的揚州瘦馬，云錦蘇繡，古董文畫，遠的南洋胡椒，犀角，香料甚至金發碧眼的番女都有，公子不如進去看一看如何？”

朱明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商行，大門人來人往，幾乎都是一些衣著光鮮的人，于是點了點頭，“帶路。”

“好咧，這邊請！”

伙計連忙在前面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