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絕地反擊
省農業廳的新聞發布會直播在村委會的大電視上播放著。王立群西裝革履，滿面春風地站在話筒前，背后大屏幕顯示著“豐禾種業重大突破：'金穗1號'抗旱小麥“的字樣。
“經過我司科研團隊八年攻關...“王立群的聲音通過喇叭傳遍整個會議室，“'金穗1號'的抗旱性能比普通品種提高45%，即將改變我國干旱地區農業格局...“
程雨晴死死攥著遙控器，指節發白。屏幕上展示的數據圖表，分明就是父親筆記里的內容，只是改了幾個數字和標簽。
“這個混蛋！“周毅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翻了茶杯。茶水在會議桌上蔓延，像一條蜿蜒的小河。
蘇曼青冷靜地按停直播：“法律上，誰先發布誰占優勢。但我們還有原始記錄...“
“沒用的。“程雨晴聲音嘶啞，“王立群肯定已經篡改了時間戳。現在全世界都認為是他發明的。“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雨滴拍打著玻璃，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焦急地叩門。
陳桂芳突然站起來，動作太急差點摔倒。程雨晴連忙扶住她，卻見母親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楊...楊教授！他還活著嗎？“
“楊教授？“蘇曼青疑惑地重復。
“楊振華！省農科院的老教授！“陳桂芳激動得聲音發顫，“當年老程的論文就是他幫忙發表的！“
程雨晴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母親顫抖的手從貼身口袋里摸出一個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頁，指著一個電話號碼：“二十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通...“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陳桂芳的眼淚奪眶而出：“老楊！是我，陳桂芳！“
一小時后，一輛老舊的面包車顛簸著駛入村委會大院。車門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走下來，身后跟著兩個年輕人抬著個大紙箱。
“桂芳！“老人張開雙臂，聲音洪亮得不像八十多歲的人，“我就知道你會找我！“
陳桂芳撲進老人懷里，像個委屈的小姑娘一樣嚎啕大哭。程雨晴站在一旁，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態。
楊教授拍拍陳桂芳的背，轉向眾人：“聽說有人偷老程的研究？“他示意年輕人打開紙箱，“看看這個！“
箱子里是泛黃的學術期刊和裝訂整齊的實驗記錄。楊教授拿出一本1993年的《中國農業科學》，翻到其中一頁：“程大山、林志遠，《小麥與藥用植物間作對抗旱性的影響》，白紙黑字，還有實驗數據！“
蘇曼青一把搶過期刊，快速瀏覽后倒吸一口冷氣：“這...這完全可以證明王立群剽竊！“
“不止。“楊教授又拿出一沓文件，“這是當年課題組的原始記錄，有農科院的公章和老林的簽名。王立群那時只是個打雜的，根本沒參與核心研究！“
程雨晴接過文件，看到父親熟悉的字跡和那些精心繪制的數據圖表，眼淚模糊了視線。這些紙張上的每一個數字，都凝聚著父親的心血。
“楊教授...“她哽咽著問，“您認識沈玉蘭嗎？“
老人臉色驟變，拐杖“咚“地杵在地上：“那個叛徒！要不是她偷資料賣給外企，老程的研究早就推廣了！“他看了看程雨晴，又看看陳桂芳，長嘆一聲，“桂芳，你終于告訴她了？“
陳桂芳點點頭，把程雨晴拉到身邊：“晴晴，楊教授是你爸最好的朋友，也是...當年幫你辦理收養手續的人。“
雨越下越大，敲打著屋頂的鐵皮，像一場即興的交響樂。程雨晴站在村委會的走廊上，望著遠處被雨水模糊的山影。她剛剛得知的真相在腦海中翻騰——她是被親生母親拋棄的孩子，而那個叫沈玉蘭的女人，竟然還是竊取父親研究成果的叛徒。
“喝點熱水。“林衛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遞來一個保溫杯，“小松親手泡的，說是能讓人開心的花茶。“
程雨晴接過杯子，熱氣氤氳中聞到淡淡的菊花香。她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去省城了嗎？“
“周師兄一個人去了。“林衛東靠在欄桿上，雨水打濕了他的肩膀，“我覺得...這里更需要我。“
兩人沉默地站著，聽雨聲填滿彼此之間的空隙。程雨晴偷偷瞥了一眼林衛東的側臉，發現他的睫毛在雨中沾滿了細小的水珠，像是撒了一層碎鉆。
“關于沈玉蘭...“林衛東突然開口，“我打電話問了我爸。他說...我姑姑后來嫁給了那個外國專家，去了阿根廷，再也沒有聯系。“
程雨晴握緊了保溫杯：“我不在乎她。陳桂芳才是我媽媽，永遠都是。“
林衛東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一個似有若無的接觸，卻讓程雨晴整條手臂都酥麻了。
會議室里傳來歡呼聲。兩人趕回去，看到楊教授正指著電腦屏幕上的專利數據庫：“看！王立群申請的專利里，連標點符號都和當年老程的論文一樣！這是鐵證！“
蘇曼青已經撥通了律師的電話：“我們可以起訴專利無效，同時反訴他們商業間諜和竊取商業秘密！“
程雨晴卻盯著窗外的大雨，眉頭緊鎖：“張富貴這兩天太安靜了...不對勁。“
仿佛回應她的疑慮，遠處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接著是拖拉機的轟鳴。一個渾身濕透的村民沖進來：“不好了！張富貴帶人砸試驗田呢！“
程雨晴第一個沖進雨里，林衛東緊隨其后。試驗田邊，張富貴指揮著幾個年輕人用鐵鍬砸毀田壟標志牌，還有人開著拖拉機在田間橫沖直撞。
“住手！“程雨晴的喊聲淹沒在雷聲中。她沖上前，擋在拖拉機前，“這是科學試驗田！受法律保護的！“
張富貴獰笑著走過來，雨水順著他的絡腮胡往下淌：“法律？城里人才講法律！在村里，我說了算！“他一把推開程雨晴，“鄉親們！這些人是來搶咱們土地的！“
一塊石頭不知從哪兒飛來，擦過程雨晴的額頭。溫熱的血立刻流下來，混合著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踉蹌了一下，但沒有退縮：“張富貴！你收了王立群多少錢？值得出賣全村人的未來？“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人群中引爆。村民們開始竊竊私語，幾個年輕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胡說八道！“張富貴氣急敗壞，揚起鐵鍬，“我讓你多嘴！“
鐵鍬沒落下來——林衛東一個箭步沖上前，牢牢抓住了鍬柄。兩人在泥地里扭打起來，濺起的泥水打濕了圍觀的人群。
“都住手！“楊教授洪鐘般的聲音鎮住了所有人。老人拄著拐杖冒雨走來，身后跟著蘇曼青和幾個民警，“張富貴，你涉嫌故意毀壞他人財物，跟警察走一趟吧！“
警車帶走張富貴后，程雨晴終于支撐不住，腿一軟坐在泥水里。林衛東立刻跪在她身邊，用袖子輕輕擦拭她額頭的血跡：“需要縫針，馬上去醫院。“
“等等...“程雨晴虛弱地指向被毀的田壟，“那些標記牌...記錄著每一株的位置和數據...“
“我來處理。“蘇曼青出人意料地脫下高跟鞋，赤腳踩進泥里，“周毅，把備份數據調出來！“
回村的路上，林衛東背著程雨晴，她的頭靠在他寬闊的背上，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雨小了，月亮從云層中探出頭，給泥濘的小路鍍上一層銀光。
“林衛東...“程雨晴輕聲說，“謝謝你...為了所有事。“
林衛東的腳步頓了頓，聲音有些啞：“別說話，保存體力。“
衛生所的燈光昏黃溫暖。醫生給程雨晴清洗傷口時，她疼得直抽氣。林衛東站在一旁，拳頭攥得死緊，好像疼的是他自己。
“傷口不深，但會留個小疤。“醫生縫完針，遞給林衛東一包藥，“按時換藥，別碰水。“
夜深了，衛生所只剩下他們兩人。林衛東小心翼翼地給程雨晴貼上紗布，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帶著淡淡的薄荷味。
“好了。“他的聲音異常輕柔，“還疼嗎？“
程雨晴搖搖頭，突然發現兩人的臉近在咫尺。月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勾勒出林衛東棱角分明的輪廓。他的眼睛在暗處顯得格外深邃，像是盛滿了整個夜空。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越來越近。就在唇瓣即將相觸的剎那，林衛東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蘇曼青：“衛東！楊教授找到更關鍵的證據了！沈玉蘭當年偷資料的證據！你們快來村委會！“
這個突如其來的名字像一盆冷水澆在程雨晴頭上。她迅速拉開距離，假裝整理頭發掩飾自己的慌亂。
林衛東掛斷電話，欲言又止：“雨晴...“
“走吧。“程雨晴勉強笑了笑，“正事要緊。“
村委會燈火通明。楊教授面前攤著一堆老照片和文件，最上面是一張泛黃的收據。
“看這個！“楊教授激動地指著收據，“沈玉蘭當年偷資料賣給外企的證據！收款憑證上有她的簽名！“
程雨晴湊近看，收據上的金額是兩萬美元，簽名確實是“沈玉蘭“，日期是父親去世前一周。
“這意味著...“蘇曼青迅速分析著，“王立群背后的外企二十年前就盯上了這項研究，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
楊教授點點頭：“而且沈玉蘭很可能還在為他們工作。老程的研究...價值遠超我們想象。“
程雨晴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桌子。她不僅是叛徒的女兒，還流著那個女人的血...這個念頭讓她胃部絞痛。
“晴晴。“陳桂芳溫暖的手握住她的，“不管你流著誰的血，你都是我和你爸的女兒。你的眼睛像他，你的倔強像我，這就夠了。“
程雨晴撲進母親懷里，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在場的人都默默轉過身，給這對母女留出空間。
夜深了，眾人決定明天再商討對策。程雨晴和林衛東并肩走在回村的路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關于剛才...“林衛東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干澀。
“我們都需要冷靜。“程雨晴打斷他，“現在項目危機還沒解除，我又是這個樣子...“她指了指額頭的紗布，“不是談...那些的時候。“
林衛東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說得對。但是...“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程雨晴的眼睛，“等這一切結束，我有重要的話告訴你。“
程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正想回應，遠處突然傳來小松的哭喊聲：“爸爸！程阿姨！快來！小白不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跑向聲音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