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華實，愿向易滿山拜師，習詩！”

華實顫巍巍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嘶啞低沉，卻如道道雷鳴般，震的易川踉蹌后退。

見易川側身避讓，呆愣不言，華實撩起長袍，扭身俯首再拜：

“北梁于隱州大敗，弟子愿求易師那兩首詩詞，再退西楚大軍！”

易川聞言，腦海里再度浮現出那日的滿眼煉獄，不自覺地干咽了一下喉嚨，開口之時，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

“老家伙，萬人血流成河，文膽必裂！立地逆種！”

華實聞言卻是悲愴一笑，毫不在意：

“老夫為了北梁風風雨雨幾十年。如今，只剩文膽一顆了。”

易川再度側身，避開華實的跪拜，緩步走向竹椅，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華實：

“老家伙，你可真夠狠的啊，我都快分不清，如今咱倆到底是誰，身染魔氣……”

華實凄慘一笑：

“老夫如今，寧愿是我身染魔氣……”

易川聞言心神巨震。

這可是曾經的青云大儒啊！

拼著文膽開裂，立地逆種，甚至若果真有可能扭轉北梁敗局，易川相信，這老家伙會毫不猶豫，以身入魔！

可是易川深知，自己乃是依托著老王曾經的玄妙，這才堪堪成詩，無意之中引發萬軍營嘯。

如今華實文人之境退至書生，何來這磅礴才氣引動一首鳴州，一首達府。

“呵呵，你們真蠢…真的。”

心念轉動，易川已經踱步行至竹椅旁，端起華實那杯早已涼透的茶盞，思慮片刻后卻又放下。

緊接著突然扭頭掃視二人，滿臉困惑：

“就你兩個人？來守北梁？”

說著猛然想起什么，自嘲也似的荒唐一笑：

“老家伙，你去過風雅居沒有？你知道如今那些權貴世家，那些書生文人都在干嘛嗎？”

“北梁破了，不如，你們也去西楚，不想去，就去東云啊！那兒國運昌盛啊！”

說著，易川自己都沒察覺到，聲音不知為何逐漸變得譏諷起來。

其實易川心中，對于華實的敬佩已經無以復加。

此時，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這個走到最后，連文臺都保不住的昔日青云，譏諷出聲：

“既然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國破之日已近。”

“就連逆種都不怕了！那你還怕什么！！！”

話至最后，幾乎嘶吼起來。

猛地轉頭，易川沖著呆立一旁的公孫樓怒目而視：

“就這個老家伙敢逆種，你不敢嗎！”

公孫樓聞言一滯，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公孫樓，你是不是只敢以兵家文臺輔以兵士！”

“或者全然不用浩然之力沖殺陣前，生怕文人入場誅殺之下，立地逆種？”

“也對！以你兵家鴻鵠大儒，如此赤膽忠心的大將風采，莫說北梁，放眼天樞六國，你公孫將軍想去，哪個不奉你為上將！”

易川步步緊逼而至，話音未落，已經行至公孫樓身前，滿臉戲謔。

公孫樓此時面色羞怒，雙眼通紅，直視易川凄厲出聲：

“我公孫樓自毀法家圣道，重修兵家文臺，自是為了守衛北梁國土，滿山兄為何故意詆毀于我。”

易川冷笑一聲，貼近公孫樓眼前淡淡開口：

“那你怕什么？”

“文宮都爛成那個樣子了，何必再去打下手呢？”

“凝起你的兵家文宮，拿著你的大戟去殺啊！”

“你不是為了北梁王朝什么都敢做嗎？”

“你看華實這個老家伙，什么都碎了，文臺也不要了，文膽也不要了！”

“我就不信，整個北梁只有他一人愿意為了北梁自裂文膽。”

“要真是如此，北梁確實沒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北梁王多年御下，竟只有他一人可堪一用？！”

公孫樓氣得渾身發抖，凄厲悲鳴：

“文人逆種我公孫樓有何懼哉！只不過公孫恕不僅是圣院執事，又位在法家…”

哪料公孫樓話音未落，易川突然暴喝打斷：

“你不是說他蹤跡全無了嗎！你不是說你自毀法家文宮了嗎！圣院如今行事偏頗，你還尊崇他什么！法家如何，又與你北梁大將公孫樓何干！！！”

公孫樓已是滿面痛苦，額頭青筋暴起，雙眼赤紅一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即便如此，哪怕此戰能勝，我公孫樓逆種無妨，可日后北梁王朝將再無將帥可用！”

易川聞言一怔，他倒還真沒想那么多。

不過，真的沒有辦法嗎，一個瘋狂的念頭闖入易川腦海，雙眼漸漸泛起猙獰，聲音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既然這樣，就非得你倆逆種嗎？”

公孫樓雙眼猛然暴睜，瞳孔驟然緊縮：

“易滿山！你什么意思！！！”

易川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強行壓下顫抖的聲音，嘴角勾起一抹瘋狂：

“總該有那么些文人，深深熱愛著這片土地吧……”

“為什么，不能召北梁全部書生文人，有一個給他算一個，全部殺入隱州！”

公孫樓聞言渾身一僵，隨即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蒼麟鎧甲都被震出凄厲嗡鳴，滿眼驚懼緩緩搖頭踉蹌后退。

華實拉耷的腦袋此刻猛然抬起，雙眼霎時間暴出精光，佝僂的身子亦是微微顫抖起來。

易川將二人神情盡收眼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再度冷冷開口：

“正如我方才所說，諾大的北梁，莫非只有你二人愿意為國捐軀不成？”

公孫樓雙眼無神，木訥地搖著頭，踉蹌地退倒在滿院的蕭索之中。

“圣院無人，世家漠視，文人觀火，國將不國！”

易川再度逼近公孫樓顫抖的身子緩緩開口：

“今日恥辱今日雪，明日有難明日說。”

公孫樓斷戟拄地，艱難起身，無意間，一塊古樸圓潤的玉佩從腰間滑落。

玉佩清脆，落地有聲。

晶瑩的青色才氣游走其上，連綿不絕。

易川微微一滯，拿起掉落在地的玉佩細細端詳。

雕刻細膩，游龍飛鳳。

這不是傳聲玉簡嗎？

……

北梁王都，煌煌大殿里。

北梁王呆呆地看著龍案上那枚微微閃動的玉佩，良久之后，艱難地伸出手臂，顫抖地拿起桌案上的印璽，咬牙狠狠地直起身子，雙目瞬間變得猩紅：

“太史忠……傳……本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