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地鐵隧道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潮濕的氣味,昏暗的燈光在隧道墻壁上投下搖曳不定的陰影。陸嬈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軌道上回蕩,阿帕契的金屬尾巴在黑暗中劃出藍色的光弧。前方隱約傳來壓抑的交談聲,像是無數人在低聲祈禱。
隧道墻壁上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像垂死病人的心電圖。陸嬈跟著阿帕契在鐵軌上穿行,靴底碾碎的碎石發出骨骼斷裂般的脆響。
三號線末節車廂被改造成了臨時指揮中心。車廂內壁貼滿從記憶清潔局偷出來的腦部掃描圖,每張圖上都用紅色馬克筆圈出相同的區域——海馬體上的TS-19烙印。
獨臂男人站在車廂中央,他的機械義肢正在投影出一張神經網絡圖。當陸嬈掀開兜帽時,整個車廂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容器。”男人沙啞干澀的聲音里帶著敬畏,“白皇后預言你會來。”
男人自稱“回聲“,曾是記憶清潔局二級醫師。他的故事在搖曳的燈光下展開:
起源:五年前一次常規記憶清洗時,發現被刪除的記憶會在大腦皮層留下“幽靈信號“
覺醒:七名清潔師通過癲癇發作時的腦電波共振,建立了原始記憶網絡
代價:創始人之一的“弦月“被防御犬吞噬前,將自己的記憶編碼進城市電力系統
投影切換到一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面中,七個穿白大褂的人圍成圓圈,他們的太陽穴連著浸透血液的導線。當電流接通時,所有人的眼睛同時變成乳白色。
“我們叫它'白噪'”回聲的機械手指輕觸自己空洞的左眼眶,“因為記憶真相就像白噪音,無處不在卻被主動過濾。”
車廂地板上躺著二十多個志愿者,他們的頭皮都被切開,露出直接插在大腦皮層上的數據接口。這些接口連接著一臺由心臟起搏器改裝的主機,屏幕上跳動著不規則腦電波圖譜。
“這是我們的記憶網絡。”男人用機械手指輕觸自己空洞的左眼框,“每個人都貢獻了一部分大腦作為服務器。”
“每個人的記憶都是一塊拼圖。”白皇后突然從車廂揚聲器里發聲,“但需要容器來整合。”
陸嬈走近觀察那些志愿者,她注意到志愿者中有個熟悉的面孔——上周給她做入職體檢的護士。女人的天靈蓋已經被移除,大腦表面貼滿電極,像只被解剖的青蛙。
“她自愿的。”回聲遞來一個神經連接器,“現在輪到你了。”
當連接器刺入手腕時,陸嬈的意識被拋進記憶洪流,無數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第一層:清潔局的謊言
-她看見自己參加過的“入職培訓”,實則是TS-19的耐受性測試。那些“情緒穩定性檢測”,是在測量她對記憶篡改的敏感度。記憶更深處,弦月被防御犬撕碎時,將自己的記憶編碼進城市燈光系統。每當路燈閃爍特定的摩斯密碼,就會喚醒一個沉睡的記憶片段
還有記憶的下一層-局長辦公室里藏著137個培養艙,每個艙里都是不同年齡的“局長“,最老的已經腐爛,最新的才剛長出乳牙。
陸嬈的鼻腔噴出鮮血。回聲用機械手按住她抽搐的肩膀:“堅持住,就要看到核心了。”
記憶畫面突然切換成三維神經網絡。白噪的暗網由七個層級構成:
最表層:流浪漢和癮君子組成的線下網絡,用紋身傳遞加密信息;通訊層通過癲癇患者的異常腦電波傳遞數據;存儲層:將記憶碎片編碼進城市公共顯示屏的刷新率;防御層:利用精神分裂癥患者的幻覺作為防火墻;攻擊層:孤獨癥兒童的聯覺能力轉化為數據武器;核心層:植物人大腦構成的生物服務器;終極:弦月殘存的意識,寄生在城市電網中
“我們缺少一個整合者。”回聲的聲音變得虛幻,“一個能承受所有記憶而不崩潰的容器。”
志愿者們開始同步癲癇發作。他們的血液從接口滲出,在車廂地板上形成復雜的電路圖。阿帕契跳進圖案中央,金屬尾巴插入主控終端。
“需要你的血激活最終協議。”回聲遞來手術刀。
陸嬈割開手掌。當血液滴入電路時,整個暗網突然具象化——她看見無數記憶光點從城市各個角落升起,像盛夏的螢火蟲群。
白皇后的聲音與弦月的記憶共振:
現在,你即是瘟疫。
隧道突然劇烈震動。K-9型防御犬的新型變種從黑暗中浮現——這次它由記憶清潔局員工的尸體拼接而成,每張臉上都凝固著死前的驚恐。
“他們啟動了殉道者協議。”回聲的機械眼閃爍著,“把死者改造成武器。”
陸嬈的左眼完全晶體化。當怪物撲來時,她將自己的記憶編碼成病毒,通過血液傳播:
-第一滴血落在怪物額頭上,溶解出TS-19的化學式
-第二滴血滲入眼眶,播放局長培養幼年克隆體的畫面
-第三滴血直接入侵核心,釋放所有被禁錮的員工記憶
怪物開始自相殘殺。
當最后一個防御犬節點崩潰時,整個白噪網絡開始同步。城市里所有癲癇患者同時倒地,他們的抽搐形成一種新的腦電波共振。
陸嬈站在隧道中央,感受著血液中的納米記憶載體在沸騰。她終于明白:
自己的血液是終極載體,白噪是培養皿,而這座城市,將成為第一個記憶自由的試驗場
阿帕契跳上她肩頭。貓尾巴的金屬接口閃爍著,向全城發送最后一條指令。車廂里的志愿者們陸續醒來,他們的眼睛都變成了相同的金琥珀色。獨臂男人跪倒在地,機械義肢開始自動拆卸重組,變成一個小型發射器。
“記憶永生不死。”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明。
隧道深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加入這場記憶革命。陸嬈感到左眼里的晶體開始生長,那些棱面折射出無數個平行時空的可能性。
白皇后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低語:
“這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地面上,城市的路燈開始按照特定頻率閃爍,那是弦月留下的最后訊息。商店櫥窗的顯示屏上,被刪除的記憶片段正在自動播放。
公園長椅上,陌生人開始分享彼此真實的童年故事。
在記憶清潔局總部,最后一道防火墻正在崩潰。局長的克隆體們一個接一個睜開眼睛,他們的虹膜里跳動著相同的金色火焰。
最深處的培養艙里,最早的那個實驗體突然露出微笑,干枯的嘴唇輕輕開合,說出五十年來第一個完整的句子:
“他們終于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