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操晨會,年級主任站在主席臺上,臉色陰沉。
“某些女生,注意點影響!”他語氣嚴厲,“昨天晚自習后,二中門口,有一名一中女生和咱們的二中男生共撐一把傘,還當街親吻!成何體統!”
臺下瞬間竊竊私語。
林淺站在隊伍里,目光不自覺地飄向6班的方向。
原野插著兜,一臉無所謂地聽著。
林淺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自嘲地笑了笑。
——真可笑啊。
——曾經她連和原野同撐一把傘都小心翼翼,怕被人看見,怕被老師批評。
——而現在,他和別人在雨中接吻,被全校通報,卻依然理直氣壯。
放學后,慕婷拉著林淺去小賣部,路上喋喋不休地罵原野和孫萌。
“孫萌裝什么清純啊?初中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看原野的眼神不對勁!”
“還有原野,渣男!暑假還跟你聊得火熱,開學就換人,現在又和孫萌搞在一起!”
林淺沒說話,只是從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鎮檸檬茶,擰開喝了一口。
酸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她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原野第一次請她喝飲料,也是這個牌子。
那時候,他笑著說:“以后只給你買。”
——現在呢?
——他大概也給孫萌買了吧?
——或許還說了同樣的話。
回到家,林淺翻開日記本,在最新一頁寫下:
“10月20日,晴。”
“今天聽說原野和孫萌在一起了。”
“有點意外,但好像又很合理。”
“孫萌喜歡他很久了吧?從初中,甚至更早。”
“而我,大概只是他青春里的一個過客。”
筆尖停頓了一下,她又補了一句:
“不過沒關系,我的喜歡,給誰都會很熱烈。”
“不是他好,而是我好。”
寫完,她合上日記本,抬頭看向窗外。
夕陽西下,余暉染紅了半邊天空。
——她的青春,也該翻篇了。
林淺在圖書館自習時,前排兩個女生正壓低聲音聊天。
“聽說了嗎?6班原野上周帶他女朋友去爬山,他女朋友扭了腳,他硬是背著她下了兩千級臺階......”
“原野真的絕了,孫萌腳踝腫得跟饅頭似的,他硬是背著她從半山腰走下來,聽說膝蓋都磨破皮了......”
鉛筆芯“啪”地折斷,在導數題上戳出個黑洞。林淺盯著草稿紙上暈開的墨點,想起初三體育課自己崴腳時,原野也是這樣背她去醫務室。
他的肩胛骨硌得她胸口發疼,薄荷味洗衣粉的氣息混著汗水,成了那年夏天最鮮明的記憶。
窗外銀杏葉撲簌簌落進走廊,她摸出手機給蘇雨婷發消息:“晚上吃火鍋嗎?”發完才想起今天周三,蘇雨婷要參加化學競賽輔導。
食堂電視正在播放登山紀錄片,解說明亮的聲音刺進耳膜:“當同伴受傷時,專業的背負姿勢應該......”林淺把番茄牛腩里的胡蘿卜挑出來排成一列,突然聽見隔壁桌傳來“孫萌“兩個字。
“......那雙Jimmy Choo要一千多吧?”扎馬尾的女生用筷子尖戳著米飯,“原野居然攢了三個月零花錢。”
“人家可是從小學就認識的青梅竹馬。”短發女生突然壓低聲音,“聽說初中時有個女生插足過......”
不銹鋼餐盤與桌面碰撞出清脆的響。兩個女生驚愕抬頭時,只看見林淺的背影和桌上沒動過的飯菜。
蘇雨婷把奶茶推過來時,林淺正用吸管戳杯底的椰果。
“孫萌昨天穿那雙高跟鞋來學校了。”透明指甲在手機屏上劃出刺耳的響,“原野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的,專柜包裝盒到現在還供在她書桌上。”
珍珠卡在喉間,甜膩的糖水突然泛起鐵銹味。林淺想起去年原野生日,她熬夜織的圍巾被隨手塞進課桌,線頭還掛在抽屜釘子上搖晃。
“關我什么事。”林淺把奶茶杯捏得變形,“早就不喜歡了。”
蘇雨婷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碰到那道淡疤——是初三原野打翻熱水杯時她擋上去燙的。冰涼的檸檬黃甲油掐進皮膚:“那你抖什么?”
林淺又想起初中那個雨天。她哆嗦著把傘塞給原野,自己冒雨跑回家發了三天高燒。后來才知道,那把傘當天就被他忘在了公交車。
多肉植物的絨毛被酒精棉帶下一撮,林淺想起那個燈早在大掃除時摔碎了。
就像她曾經珍視的聊天記錄,隨著手機進水一起蒸發在夏季暴雨里。
畢業那天,林淺站在校門口拍照,陽光很好,風也很溫柔。
她回頭看了一眼校園,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曾經讓她心動的少年。
——可她知道,那只是回憶里的幻影。
——而現實中的他們,早已走向不同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沒有回頭。
若干年后,林淺在大學圖書館里偶然翻到一本舊書,書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
“年少時的喜歡,總是毫無保留。”
她盯著那句話,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夏天的原野——他站在陽光下,笑著對她說:“淺淺,你最好。”
——可現在回想起來,她懷念的早已不是原野這個人。
——而是那個曾經毫無保留、熱烈喜歡過他的自己。
——那個傻得可愛,卻也勇敢得讓人心疼的自己。
她輕輕合上書,笑了笑。
——青春終究會折舊,但那份純粹的喜歡,永遠值得驕傲。
林淺把臉埋進枕頭,聞到洗衣粉的檸檬香。她想起十七歲那個雨夜,自己站在馬路這邊,看著原野的背影消失在霓虹深處。
當時以為痛徹心扉的瞬間,原來不過是青春折舊費里最普通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