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補習班起霧的玻璃，在林淺的英語卷子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她聽見后門被輕輕推開時，筆尖在“relationship”這個單詞上戳出個黑洞——原野薄荷味的氣息像蛛網般纏上來，不動聲色地占據了她右側的空位。

林淺的余光瞥見他帆布鞋邊緣的涂鴉，深藍的“C.X.W”字母刺得視網膜生疼。那是上周五放學時，她親眼看見原野蹲在陳雪薇座位旁，用油性筆一筆一劃刻下的花紋。

此刻這雙鞋正輕輕碰著她的粉色帆布鞋，如同過去三個月里每個午休時，他們藏在課桌下心照不宣的觸碰。

“你的筆記。”原野推來本子，虎牙尖咬著的草莓味棒棒糖是陳雪薇最愛的零食。

林淺盯著扉頁上自己畫的小火箭，旁邊新添了串雙魚座符號——陳雪薇的星座。她突然想起三天前雨中的便利店，原野接過那對情侶筆時，指尖在她掌心停留的0.3秒。

教室空調發出病態的嗡鳴。林淺翻書時看見原野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淺”字，像無數只被困的飛蛾。可當她假裝撿橡皮俯身，卻窺見原野正用那支情侶筆的粉色端，在桌底刻著新的“C.X.W”。

“這道題...”原野忽然湊近，溫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后。林淺的自動鉛筆啪地折斷，筆芯彈到前排女生的馬尾辮上——那里別著陳雪薇同款的雪花發卡。

晨光恰在此時掠過原野的側臉，照亮他衛衣領口若隱若現的紅色繩結，正是陳雪薇在情人節曬過的手工編織鏈。

淚水砸在現在完成時的例句上，將“have loved”暈染成深灰的湖。林淺倉皇起身時碰翻水杯，水流漫過原野的鞋面，那些精心描繪的字母在漣漪中扭曲成嘲諷的笑臉。

她逃向洗手間的路上，聽見原野在背后喊“等等”，聲音卻卡在陳雪薇剛發來的特別關心提示音里。

鏡中的自己哭成了淚人，沾濕了頭發。林淺用冷水拍臉時，發現窗臺上有盒未拆封的薄荷糖——是她生理期痛經時原野常塞的那種。糖盒底部用鉛筆寫著極小的“別哭”，字跡被水漬泡得浮腫，如同他們初雪夜在操場堆的雪人。

回到教室時原野的座位已空，晨光正撫摸著桌面上未刻完的“淺”字。林淺的指尖觸到凹陷的筆畫，突然發現隔壁陳雪薇的縮寫旁，有個被反復摩挲的愛心——正是去年平安夜，她在原野課本角落畫的圖案。

風掀起窗簾的瞬間，林淺看見樓下梧桐樹旁原野的身影。他正把草莓棒棒糖分給陳雪薇，另一只手卻攥著那支藍色情侶筆，在樹皮上刻下第十七個“淺”字。

樹影搖晃著將少年切成兩半，一半在明媚處微笑，一半在陰影里落淚。

回家的路上，林淺打開原野塞進她書包的紙條。被汗水浸皺的紙面上，未完成的句子在晨光里漸漸顯形：“其實我每天早到兩小時，是想把陳雪薇的刻痕...”后半截字跡被淚水沖散，像他們永遠錯位的補習班時刻。

車窗外的玉蘭花突然成片墜落，如同那個始終沒送出的薄荷糖盒，在春風里碎成蒼白的雪。

五月流火，橡膠跑道蒸騰起扭曲的熱浪。林淺調整著左腳的護踝，余光瞥見原野在百米外的單杠區做引體向上。

少年繃緊的脊背弓成新月，汗水浸透的白色運動服透出隱約的腰線，與記憶中初雪夜倚在單杠上喂她吃薄荷糖的身影重疊成雙重曝光。

體考倒計時牌翻到“7”時，兩人在器材室門口擦肩。林淺懷里的實心球滾落，原野下意識伸腳去擋，球體撞在他新買的限量球鞋上，蹭出一道灰痕。“謝謝。”

林淺低頭撿球，看見他鞋帶系著陳雪薇送的星空串珠，在塵土中閃著廉價的光。

傍晚加訓的哨聲里，林淺在沙坑前練習立定跳遠。原野突然出現在隔壁跑道練折返跑，每次折返都精準停在她起跳線的延長線上。

風卷著細沙撲進眼睛時，林淺聽見他書包拉鏈上的轉運珠叮咚作響。

更煎熬的是坐位體前屈測試。林淺看著原野的指尖輕松推過25cm標線，忽然想起去年秋游他手把手教自己拉伸的場景。

此刻他的手掌虛懸在陳雪薇后背示范動作，腕間的紅繩滑落，露出用黑色記號筆寫的“XW”縮寫，墨跡新鮮得能洇濕這個蟬鳴嘶啞的黃昏。

暴雨突至的周五，窗外的雨潑在生銹的儲物柜上，她在滂沱雨聲中聽見原野和陳雪薇的笑鬧由近及遠，混著薄荷糖紙在積水里打旋的細響。

仰臥起坐測試時，林淺故意背對男生區躺下。起落的瞬間，她能從落地鏡捕捉到原野的后頸——那里有去年平安夜她咬出的淡疤，此刻正隨著他指導陳雪薇動作的幅度若隱若現。數到第37個時，鏡面突然映出原野轉來的目光，她猛地栽回墊子，后腦勺磕出悶響。

午休的器材室浮著鐵銹味。林淺假裝清點排球，指尖卻摩挲著原野慣用的4號籃球。皮革紋路里嵌著半片薄荷糖紙，是初雪那天他塞進她手套的。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得她縮手，籃球滾到剛進門的原野腳邊，在他彎腰去撿時，林淺已閃身鉆進窗簾后的陰影。

“你的筆。”原野突然出現在課間走廊，掌心躺著上周被她扔進垃圾桶的草莓熊按動筆。林淺接過時指尖擦過他虎口的繭，那里新添了道月牙形傷口——正是陳雪薇指甲的長度。她迅速抽手，筆蓋彈飛進花壇，驚起兩只正在啄食的灰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