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為姜晚星準備的禮服是條染壞了的婚紗改的,裙擺殘留著焦黃污漬,后背裂口用魚線粗暴縫合。他親自將一頂塑料鉆王冠卡進她發(fā)髻,碎發(fā)被扯斷的細微聲響混在海風(fēng)里。
“多適合你。”他攬著她腰踏上舷梯,閃光燈追著裙擺破洞拍特寫。賓客們舉著香檳杯竊笑,侍應(yīng)生托盤里擱著本《灰姑娘》童話書,封面被紅酒漬泡漲。
陸沉在拍賣臺亮出件翡翠耳環(huán),與姜晚星母親火場遺物一模一樣。“起價十七塊。”他敲槌時盯著角落的她,“畢竟前任主人死得不太體面。”
闊太們嬉笑著競價,最后以五毛錢成交。侍者托著耳環(huán)繞場展示時,陸沉突然拽過姜晚星:“姜小姐不點評下?聽說你母親當年戴著它乞討。”
海鷗俯沖下來啄走耳環(huán),墜入漩渦前,她看清翡翠背面刻著「寧碎」——母親教她寫的第一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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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菜是藍鰭金槍魚,陸沉卻讓姜晚星跪在桌邊剝蟹殼。蟹鉗劃破指尖時,他舀了勺魚子醬抹在她傷口:“鹽能消毒,多劃算。”
賓客們刀叉敲擊骨瓷盤伴奏,她膝行著為每個人斟酒。到沈硯舟面前時,他忽然打翻酒杯,紅酒潑在陸沉袖口:“手滑了。”他掏出真絲帕裹住她流血的手指,暗紋是姜母劇團時期的簽名。
陸沉笑著將殘酒淋在她頭頂:“狗要學(xué)會舔干凈。”
游輪頂層畫廊掛滿姜晚星的恥辱影像:試鏡被罵哭的監(jiān)控截圖、威亞斷裂時的狼狽抓拍、母親葬禮上她摔在泥潭的俯視圖。每幅畫框纏著鐵鏈,鎖眼插著劇組房卡。
陸沉將房卡一枚枚拔下塞進她抹胸:“攢夠十七張,換你媽骨灰盒密碼。”
她沉默地站著,直到月光將鎖鏈投影絞上脖頸。窗外救生艇的編號在視網(wǎng)膜烙下血痕:NO.017。
陸沉押注時總把籌碼扔在她身上:“紅還是黑?賭你內(nèi)衣顏色。”荷官憋笑發(fā)牌,她旗袍盤扣不知何時崩開兩顆。
當輪盤停在第17格,他忽然掐著她后頸按上賭桌:“諸位,這才是今晚的彩頭!”籌碼雪花般砸來,一枚鑲鉆的卡進她鎖骨凹處。沈硯舟在對面包廂拉響火災(zāi)警報,濃煙中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把鑰匙,紋路與母親留給她的頂針吻合。
陸沉將姜晚星拽到游輪尾部的潛水艙,透明艙底外是漆黑的海溝。他扔給她一套潛水服,袖口縫著「17號實驗品」的標簽,卻被她一把扯斷線頭。
“海底有份禮物。”他敲著艙壁,聲吶圖顯示下方沉著一只保險箱,“你母親最后一封手寫信,泡了三年也該軟化了。”
姜晚星套上氧氣面罩時,陸沉突然擰松壓力閥。海水從裂縫滲入,她聽見他在通訊器里輕笑:“求我,就拉你上來。”
她猛地扎進深淵,手電光束掃過沉箱上的刻字——**「寧碎·1985」**,那是母親的字跡。
餐廳長桌鋪滿姜晚星少女時期的照片:藝考時啃冷饅頭、打工端盤子被潑咖啡、第一次試鏡摔倒露出的破洞絲襪。陸沉將楓糖漿澆在照片上,推給她一片吐司:“蘸著吃,回憶最下飯。”
她咀嚼時,糖漿混著相紙油墨滴在餐布,暈染成母親火場照片的輪廓。侍應(yīng)生“不小心”打翻咖啡壺,滾燙液體潑向她膝蓋——那里有拍墜樓戲時留下的疤。沈硯舟突然起身撞翻餐車,龍蝦濃湯全灑在陸沉的定制西裝上。
“手滑。”他面無表情地擦拭袖扣,指尖掠過姜晚星發(fā)抖的手背。
陸沉為姜晚星戴上電子腳銬,每支舞曲結(jié)束時自動收緊。他摟著她跳探戈,掌心貼著她后腰的燒傷疤痕:“知道為什么選《Por Una Cabeza》嗎?這曲子講的是賽馬臨門一腳的失敗者。”
旋轉(zhuǎn)時,她裙擺掃過賓客們的酒杯,泡沫沾濕沈硯舟的褲腳。他在擦身而過時塞給她一枚貝殼,內(nèi)側(cè)刻著逃生艇的發(fā)動機密碼。陸沉驟然將她甩向立柱,腳銬警報器尖鳴,全場燈光驟暗。
“游戲繼續(xù)。”他在黑暗中將她的頭按向舷窗,玻璃外是鯊魚游弋的背鰭。
陸沉逼姜晚星掌舵穿越雷暴區(qū),雷達屏上跳動著母親火場的經(jīng)緯度坐標。“左滿舵撞冰山,或者右轉(zhuǎn)讓我炸沉那艘救生艇。”他指著屏幕上的橙點——沈硯舟正駕艇試圖靠近。
她突然猛轉(zhuǎn)舵輪,游輪在驚濤中傾斜45度。陸沉撞上控制臺時,她扯斷項鏈纏住他手腕,藍寶石棱角扎進動脈:“你忘了,我拿過帆船賽冠軍。”
閃電劈中桅桿,火光中沈硯舟的救生艇如刀劃破巨浪。
游輪開始下沉?xí)r,陸沉將姜晚星鎖進底艙的防水密室。水位線漫過母親的信箱,她摸到沈硯舟給的貝殼,尖銳處撬開通風(fēng)管——里面塞著一把消防斧和泛黃的《白毛女》劇本。
恨似高山仇似海
路斷星滅我等待
冤魂不散我人不死
雷暴雨翻天我又來
閃電哪快撕開黑云頭
響雷啊你劈開那天河口
你可知道我有千重恨
你可記得我有萬重仇
山洞里苦熬三年整
我受苦受罪白了頭
我吃的是樹上的野果
廟里的供獻
苦撐苦熬天天盼老天爺睜眼
我要報仇
我是叫你們糟蹋的喜兒
我是人
大河的流水你要記起
我的冤仇要你做證
喜兒怎么變成這模樣
為什么問你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不做聲
難道是霹雷閃電你發(fā)了抖
難道你耳聾眼瞎找不見我人影
我我我我我我渾身發(fā)了白
為什么把人逼成鬼
問天問地都不應(yīng)
好我就是鬼
我是屈死的鬼
我是冤死的鬼
我是不死的鬼
劈開艙門那刻,她聽見陸沉在廣播室嘶吼:“你永遠是我的17號藏品!”
陸沉將姜晚星鎖進游輪頂層的鏡屋。三百六十面鏡子折射著無數(shù)個她,每個鏡角貼著泛黃的報紙剪影——她試鏡被拒的標題、母親在火場蜷縮的監(jiān)控截圖、甚至她幼年練舞摔斷腿的醫(yī)院報告。鏡屋中央懸著一件戲服,是母親演《白毛女》時的破舊白衣,領(lǐng)口縫著“替身”二字。
“選吧。”陸沉的聲音從擴音器里滲出,“穿上它,或者看著鏡子循環(huán)播放你媽咽氣的那段錄像。”他按下遙控器,所有鏡面開始同步放映火場最后三分鐘:母親用燒焦的手指在灰燼里寫“逃”,卻被陸沉的人踩住手腕。
陸沉為姜晚星定制了一套餐盤,骨瓷上印著她被P成小丑的劇照。每位賓客的菜單寫著羞辱詩:「頭盤:眼淚腌制的尊嚴/主菜:威亞勒出的淤青/甜點:焚毀的遺囑灰燼」。侍者推來餐車,掀開銀蓋的瞬間——她母親的翡翠耳環(huán)泡在羅宋湯里,隨熱氣沉浮。
“嘗嘗你家的傳家寶。”陸沉舀起一勺淋在她鎖骨,“溫度剛好,就像火場余溫。”賓客哄笑中,他忽然將滾燙的湯匙塞進她嘴里,“咽下去,不然明天養(yǎng)老院遺址動工儀式上,你媽的骨灰壇就是奠基水泥。”
陸沉用威亞繩將姜晚星吊在船頭,繩結(jié)故意系成活扣。暴雨抽打著她被迫換上的透明紗裙,閃電照亮繩子上刻的字:「戲子·17號」。他坐在防彈玻璃后直播,彈幕刷滿“轉(zhuǎn)圈”“笑一個”的指令。
“觀眾們打賞破百萬了。”他對著麥克風(fēng)輕笑,“不如玩點刺激的?”按下按鈕,威亞繩突然放長五米,她腳尖幾乎觸到噬人的浪尖。每有鯊魚鰭劃過,他就暫停降落:“求我,就像你媽當年求我別停透析機那樣。”
輪盤賭的籌碼換成姜晚星的人生碎片:一歲時的胎發(fā)、藝考的準考證、母親未寄出的生日賀卡。陸沉將她的日記本撕成紙牌:“押大還是押小?賭你初戀的名字會不會出現(xiàn)在下一張。”
當她被迫用口紅在胸口寫下“賤奴”時,賭場大屏突然插播新聞:游輪酒窖失火,百年藏酒化為火海。陸沉暴怒掐住她脖子,卻不知是她故意打翻的燭臺引燃了帷幕——母親教過她,絲綢遇松香會爆燃。
游輪撞上暗礁時,陸沉將姜晚星銬在船長室的青銅舵輪上。海水從裂縫涌入,他捧著一頂鑲滿碎玻璃的王冠:“戴好,這是你最后的角色——殉葬的末代女王。”
她突然扯斷項鏈,藍寶石彈進排水閥的齒輪。在陸沉驚愕的剎那,她反手將王冠扎進他肩膀:“戲該落幕了,陸導(dǎo)。”
陸沉怔愣一瞬,癲笑著點燃油桶時,火舌吞沒燈塔那刻,他在濃煙中比出劇團暗號:右手握拳捶左胸三次以上——這是《白毛女》里楊白勞與喜兒的訣別手勢。
陸沉踢翻油桶的瞬間,汽油順著甲板縫隙蛇行至姜晚星腳邊。他擦燃打火機,火苗在指尖跳躍,卻始終懸停在距油漬一厘米的空中。
“你猜這次會不會燒起來?”他皮鞋碾過她旗袍下擺,布料撕裂聲混著海浪,“三年前養(yǎng)老院那場火,你媽被煙嗆昏前的最后一句話是——”
他故意停頓,打火機忽地貼近她耳垂,熱浪燎焦一縷碎發(fā):“‘別管我,快逃’。”
姜晚星瞳孔驟縮,指甲摳進甲板木刺。陸沉突然大笑,將打火機拋進海里:“真可惜,這桶里裝的是冰紅茶。”
陸沉拽著姜晚星頭發(fā)拖進底艙,鐵門閉合時,通風(fēng)口突然噴出濃煙。焦糊味裹著塑膠燃燒的刺鼻氣息灌滿空間,他倚著墻欣賞她蜷縮咳嗽的模樣:“消防演習(xí)而已,但氧氣只夠十七分鐘。”
顯示屏亮起倒計時,畫面切到甲板泳池——賓客們正舉杯欣賞“全息火焰秀”,無人察覺底艙動靜。陸沉用鞋尖勾起她下巴:“求我給你密碼?或者像你媽那樣,用血在墻上寫遺言?”
她摸到墻角的消防斧,斧柄刻著「道具」二字,刀刃竟是橡膠所制。
陸沉將姜晚星銬在鏡廊中央,四周投影儀同時播放母親火場的模擬畫面。熱風(fēng)系統(tǒng)吹起她的頭發(fā),紅外線感應(yīng)器在她皮膚上烙出紅斑,宛如真實的火焰舔舐。
“這溫度設(shè)定在45℃,正好是你媽氣管黏膜碳化的臨界點。”他隔著防爆玻璃舉杯,“現(xiàn)在,對鏡頭笑一個?”
姜晚星突然用頭撞向鏡面,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陸沉冷笑著按下控制鍵,鏡面背后滲出人造血漿,將她淋成血人:“多美,比《胭脂巷》最后一幕還動人。”
陸沉將姜晚星逼至欄桿邊緣,腳下是模擬鯊魚鰭的機械裝置。“跳下去,或者看我燒了這箱東西。”他掀開腳邊的鐵箱,里面堆滿母親遺留的裁縫工具:頂針纏著燒焦的線頭,皮尺上凝結(jié)著血漬。
機械鯊?fù)蝗卉S出水面,金屬獠牙咬住她裙擺。陸沉拽著鐵鏈冷笑:“仿真度90%,但不會真吃人——大概。”他松開鎖鏈半寸,她半個身子懸空在浪濤之上,腰間的威亞繩早已被調(diào)換成裝飾品。
游輪的露天泳池旁,陸沉支了張雕花鐵椅,手指漫不經(jīng)心敲著香檳杯。姜晚星被保鏢按坐在對面的塑料凳上,膝蓋抵著廉價折疊桌,桌角還粘著前一位客人留下的口香糖。
“《春江月》女二號換人了。”他推過一沓合同,紙頁被海風(fēng)刮得嘩啦響,“導(dǎo)演說你最近狀態(tài)差,淋雨戲NG了八次。”
姜晚星掃了眼違約金數(shù)字,正好是她去年拍廣告攢下的全部存款。泳池里嬉鬧的網(wǎng)紅舉著手機偷拍,她扯了扯起球的針織外套——上船前,陸沉的助理收走了所有高定禮服。
深夜的賭場被清場改造,陸沉扔給她一套艷俗的亮片裙,領(lǐng)口縫線歪扭,腋下還有汗?jié)n的黃印。“慈善拍賣的才藝表演。”他彈了彈煙灰,“你唱《夜來香》挺合適。”
鋼琴師是船上臨時雇的,彈錯三個音。姜晚星踩著脫膠的高跟鞋,在《何日君再來》的調(diào)子里被聚光燈烤得眼皮發(fā)燙。臺下有人扔硬幣,陸沉抬腳碾住一枚滾到她腳邊的五毛錢:“賞你的,不比拍戲賺得多?”
姜晚星去廚房找水喝時,撞見主廚正往她餐盤吐口水。“陸先生交代的,剩飯得加點料。”胖子晃著湯勺冷笑,“大明星不都吃貓食嗎?”
她端起盤子扣進垃圾桶,不銹鋼桶壁映出陸沉斜倚門框的身影。“脾氣見長啊。”他鼓掌,“可惜這艘船不養(yǎng)閑人,刷完這摞盤子再領(lǐng)晚飯。”
洗滌劑灼得手背發(fā)紅,姜晚星在泡沫里摸到枚生銹的叉子。凌晨三點,這把叉子卡進了陸沉套房的門鎖齒輪。
陸沉突然要海釣。快艇顛簸在浪尖上,他給姜晚星套了件漏洞的救生衣。“聽說你水性好?”魚線纏上她手腕,“當個活餌,說不定能引來金槍魚。”
腥咸的海水灌進鼻腔時,姜晚星想起二十年前老家的池塘。父親攥著她的小手教甩竿,浮標在夕陽下忽沉忽浮。快艇急轉(zhuǎn)彎的瞬間,她突然拽緊魚線翻身入海,陸沉昂貴的定制魚竿被扯成兩截。
船醫(yī)室抽屜最底層,姜晚星找到把貼膠布的鑰匙。值班表顯示今晚船醫(yī)要去頂層派對,她撬開藥柜,發(fā)現(xiàn)成箱過期的抗生素——陸沉所謂的“醫(yī)療團隊”,不過是擺樣子的空殼。
鑰匙能打開船尾的救生筏倉庫。月光下,她將過期藥瓶捆進防水袋,連同陸沉倒賣劣質(zhì)醫(yī)療設(shè)備的合同副本——那是三天前陪他見供應(yīng)商時,偷偷用口紅寫在餐巾紙上的。
最后那夜,陸沉在酒吧包場,大屏循環(huán)播放姜晚星試鏡失敗的集錦。她蹲在洗手間拆了支口紅,膏體融在熱水管接口處。
當紅色液體從天花板滴落賓客頭頂時,尖叫聲蓋過了陸沉的怒吼。救生筏在漆黑的海面漂遠,防水袋里的證據(jù)貼著熒光貼紙,像一小簇不會熄滅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