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嵴鯨的尸骸還未沉底,追兵已至。
鋼叉崩裂的瞬間,林澈的鼻腔涌入腥咸鐵銹味。那些飛濺的金屬碎片在月光下化作銀魚群,竟是活著的納米機械蟲!它們瘋狂啃食血嵴鯨的腐肉,腹部閃爍的幽藍光點與漁村祭壇圖騰如出一轍。滄羿的暗金火焰追噬而至,機械蟲在火中發出嬰啼般的尖叫,最終凝成一枚棱形結晶——這是連他都未曾見過的神造物。
獨眼鮫人鋼叉裹著電光刺來時,林澈的耳膜正滲出血珠——吞噬巨獸殘留的聲波記憶在顱內炸開。他聽見滄羿的嗤笑:“潮音不是吼叫,是共振。“
高頻震顫自喉間迸發。鋼叉懸停的剎那,林澈看清叉柄刻著寒霜圖騰,與漁村祭司權杖的紋路如出一轍。聲波在鋼叉表面爬行,金屬發出垂死的哀鳴,裂紋蛛網般蔓延。
“留活口!“蚌女的尖叫被聲波震碎貝殼。鮫人七竅流血跪倒:“初代海族...不可......“
滄羿的指尖燃起暗金火焰:“弒神第一課——“火焰順著鮫人神紋蔓延,“清理痕跡要徹底。“
灰燼中殘留冰晶鱗片。林澈觸碰時,驟然窺見寒神使徒剜鱗的畫面:冰川祭壇上,鮫人少女被冰錐釘住尾鰭,寒璃神官用玉刀剜下她第七枚護心鱗。少女的慘叫與漁村祭司的吟唱重疊——原來那場獻祭,要封印的根本不是風暴!
“戰利品。“滄羿踹開灰燼,掏出一枚青銅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暴風雨深處:“第二課,該學學怎么當餌了。“
***
魚骨舟在雷云下穿梭三日,最終停泊在朽骨灣的鯨尸眼窩。腐爛的鯨脂裹著船身,反倒成了天然庇護。
朽骨灣的夜潮裹挾著亡魂私語。每當熒光水母觸碰鯨尸骸骨,那些森白的肋骨便浮現出血色銘文。林澈辨認出其中幾個字:“歸墟元年,天軌傾覆”。最巨大的顱骨上,有人用利器刻滿正字,計數到“玖萬柒仟”時戛然而止,刻痕里塞滿珍珠質地的眼珠。
林澈盯著掌心擴散的“玖“字咒印。自那夜噩夢后,這血色烙印每日蠶食一寸肌膚,如今已蔓至鎖骨。最詭異的是咒印邊緣的紋路——細看竟由無數微縮的齒輪與DNA鏈交織而成。
“人神的金鱗艦在釣你。“滄羿甩出冰晶鱗片,“今夜寒神運送人牲,搶下他們。“
子時的朽骨灣飄滿熒藍水母,宛如倒懸星河。林澈的潮音穿透漆黑海面,捕捉到冰艦破浪的嘶鳴。二十七顆孱弱心跳聲從旗艦底艙傳來,夾雜著冰棱刺入脊椎的脆響。
“救...救...“女童的囈語混在寒髓咒的嗡鳴中。
滄羿突然將魚骨笛抵在林澈太陽穴:“聽仔細了,這才是潮音真正的用法。“笛孔溢出的氣流引發共鳴,整片海域瞬間沸騰!
二十艘冰艦被迫浮出水面。旗艦甲板上,鐵籠里蜷縮著額生藍紋的孩童。最小的女孩正在抽搐,皮膚下凸起的冰棱刺破臉頰——寒神使徒在活體種植冰魄蓮!
“容器......榮耀......“機械觸手的掃描波刺痛耳膜。林澈翻身躍入海中,氣泡自動裹住身軀。他看見旗艦底部伸出八條金屬腕足,每條腕足末端都嵌著顆人眼珠,瞳孔深處閃爍著樹神葉脈狀的數據流。
寒神使徒從冰霧中現身,面甲被聲波震碎的剎那,林澈如墜冰窟——那張遍布霜痕的臉,竟與剜鱗記憶里的鮫人少女一模一樣!
“姐姐?“籠中孩童哭喊著拍打鐵欄。
使徒的冰劍懸在林澈眉心:“成為養料是你的命運。“她的淚結成冰珠墜落,身后艦橋浮現枯葉徽記。無數根須自虛空刺出,將旗艦拖向突然出現的漩渦!
“寒神偷養人牲,樹神截胡。“滄羿的酒葫蘆砸碎冰劍,“狗咬狗的戲碼看夠了?“
林澈的指尖觸到使徒腕間金鈴。潮音共振的瞬間,他窺見金鱗艦密室的畫面:人神使徒將烙鐵印在滄羿胸口,烙鐵末端連接著現代輸液管,淡藍液體正將“玖“字咒印烙入神軀!
“呃啊!“滄羿突然跪倒。黑袍滲出金血,每一滴都引來成群赤紅水蛭。他撕開衣襟,心口處碗大的貫穿傷里,翠綠根須正吸食神血蠕動——三百年前弒神之戰的紀念品。
海面驟然凍結。冰層下浮出山巒般的黑影,幽靈船腐朽的桅桿刺破冰面,人皮燈籠在暴風中搖曳。燈籠上雙蛇銜尾的圖騰灼痛林澈的眼——那夜實驗室爆炸前,他在基因圖譜上見過同樣的符號!
“歸墟的擺渡人......“滄羿咳出金血,“上船會死,留岸會瘋。”
滄羿的金血引來更多赤紅水蛭。這些半透明的生物吸附在幽靈船外殼,竟開始播放記憶碎片:三百年前的滄羿銀發金瞳,正在為一名人族孕婦接生。產婦腹部浮現滄溟血脈紋路,而窗外暴雨中,手持樹神弩箭的刺客正在逼近。
林澈踏碎冰面。潮音共鳴的剎那,幽靈船傳來空靈呼喚:“哥哥...“是那個落水孩童的聲音!
腐朽的舷梯自動垂下,臺階上粘滿貝殼狀的眼球。每踏一步,就有一枚眼球睜開,倒映出林澈不同時期的殘影:白大褂染血的科研員、被漩渦吞噬的溺亡者、心口插著骨笛的弒神者......
貝殼眼球階梯的第49級,林澈踩碎了一枚銀灰色瞳孔。劇痛突然刺入太陽穴——那是他自己在實驗室通宵加班的記憶:監控視頻顯示,爆炸前0.03秒,有個與他容貌相同的身影將基因圖騰刻入反應堆。而那個“林澈”,穿著繡有雙蛇銜尾紋的黑色制服。
滄羿的聲音從遙遠虛空傳來:“現在回頭還——“
舷梯盡頭的人皮燈籠突然爆燃。烈焰中浮現一行血字:
**“歡迎回家,林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