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23點45分,宜海實驗中學……
九月的月光像發(fā)霉的粉筆灰,方雯攥著白菊站在老教學樓前。東側墻體爬滿龜裂的紋路,三樓窗框斜吊在半空,玻璃碎片在風中搖晃,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寒光。
白天陳汐的拜訪,仿佛勾起了方雯悲傷的回憶——今晚,她是來老教學樓祭悼死去的郎笑,雖然死者生前與自己的關系并非深厚,但想起那孩子曾經(jīng)的過往,方雯即會陷入莫名的自責與痛苦之中。
她踩著碎磚塊繞開警戒線,鐵門鉸鏈的尖叫驚飛了檐下的蝙蝠。樓梯扶手的紅漆早已斑駁,露出底下生銹的鋼管,第四級臺階上還留著半枚腳印——那是去年警方抬走郎笑時,某個警靴留下的痕跡。
三樓的走廊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喉嚨,天花板垂落電線像暴露的血管。14號教室的門牌斜掛著,露出背面用涂改液畫的哭臉,那是郎笑被沒收的課桌刻下的同款圖案。方雯的指尖撫過門框上發(fā)黑的勒痕,摩擦木頭的紋路里還卡著幾根亞麻色頭發(fā)。
方雯緩緩拉開鐵屑的大門,走進教室蹲下身,白菊擱在歪斜的講臺邊緣,月光照亮裂縫里半片褪色的獎狀,郎笑的名字在“市奧數(shù)三等獎“上被水漬泡成了扭曲的蚯蚓……
沉浸悲傷之中……突然,不知何時,樓下傳來鐵罐滾動的聲響。方雯轉頭時,白菊突然散落三片花瓣,沾在積灰的黑板上如同凝固的血滴。她沒看見一樓樓梯口飄動的紅裙擺,沒聽見帆布鞋輕踩臺階時,腐朽木板發(fā)出的細微呻吟。
三根白蠟燭在講臺裂縫里淌著淚。火苗突然朝西北方傾斜,方雯的瞳孔里映出猩紅裙擺掃過門框的殘影——
驀地,一個紅色身影頓顯自己身后,與沈相鳴攝像機里一樣的“亡靈”出現(xiàn)!長發(fā)恍如幽靈,手里提著明晃晃的寒刀。
而刀尖的方向,正對著蹲在地上的方雯老師!
亡靈垂落的手腕泛著尸斑般的青灰,指尖劃過墻面時,剝落的獎狀碎片像雪片般簌簌墜落。刀尖懸著的深紫色液體滴在方雯腳邊,腐蝕出蜂窩狀的小坑,騰起的白煙里浮著化學實驗室特有的刺鼻氣息。
“啊!!!——”見有人要用刀殺自己,還打扮得跟魔鬼一般,方雯頓時害怕驚叫出聲。
尖刀隨即落下,生死一瞬之間……
“砰——”突然,儲物柜轟然倒塌的巨響撕裂了死寂——是方子銘,他居然在這里!
方子銘從霉變的窗簾后暴起,戰(zhàn)術手套擦過生銹滑軌迸出火星。亡靈見竟還有人在此,連忙后仰避開擒拿,后腦勺幾乎貼到腳踝,紅裙翻涌如血浪。他(她)撞破木門時帶起風響,方雯在黑暗里聽見鋼筆滾落的聲音——和郎笑每次緊張時轉筆失手的響動一模一樣。
走廊的應急燈在打斗中炸成碎片,方子銘的戰(zhàn)術靴碾過玻璃渣,夜視鏡里跳躍的綠色輪廓突然分裂成三個殘影。亡靈踩著墻皮剝落后的磚縫攀上天花板,倒吊著劈下的刀刃擦過方子銘肩頭,在破墻邊上刮出尖銳的嘶鳴。
“想跑?”見亡靈想逃跑,方子銘連忙翻身追了上去。
追至西側樓梯時,月光正照見亡靈躍出破窗的身姿。它像只被斬斷牽線的木偶,四肢以詭異角度折疊著墜向地面,卻在觸地瞬間團身翻滾。方子銘單手撐窗臺縱身躍下,三樓呼嘯的風灌進衣領,落地時前滾翻卸去沖擊力,揚起的塵土里混著半片褪色的運動會號碼布。
教學樓主干道兩側的梧桐早已枯死。亡靈在枝杈間騰挪如鬼魅,腐爛的樹皮在它鞋底爆出粘稠汁液。方子銘蹬著樹干躍起抓住橫枝,斷裂的枯木卻讓他墜向灌木叢。荊棘劃破戰(zhàn)術褲的瞬間,他凌空扭腰踹向樹干借力,整個人炮彈般射向那道紅影。
亡靈突然鉆進地下管井。方子銘掀開生銹鐵蓋時,霉味混著沼氣的惡臭撲面而來。手電光束刺破黑暗的剎那,他看見水泥管壁上新鮮的油漆印——中指第二關節(jié)有隆起的老繭,正是長期握筆留下的痕跡。
追至排污口時,月光被烏云吞噬。亡靈的紅裙在三十米外的圍墻豁口處一閃而逝,方子銘的指尖離那截飄動的裙擺只差半寸。他翻上學校東門墻頭時,遠處廢棄的公交站牌后傳來轎車轟鳴聲,兩道猩紅的尾燈撕開夜幕,卻照不清車牌上厚重的污泥。
借著夜色和塵土,亡靈消失在夜路前,而方子銘再也看不見他(她)的蹤影……
方子銘的拳頭砸在圍墻上,裂紋順著磚縫蛇形蔓延。他扯下夜視鏡狠狠摔向地面,金屬鏡架在水泥地上擦出的火花,映亮了他繃緊的下頜線。戰(zhàn)術手套的纖維在反復握拳中發(fā)出細微斷裂聲,掌紋里還粘著井道上的油漆。
風突然停了。一片撕碎的數(shù)學試卷飄落肩頭,方子銘捏住紙片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導數(shù)題空白處畫著扭曲的哭臉,鉛筆痕跡被反復涂抹成黑洞般的漩渦。
“可惡,讓他給逃了!……”方子銘不屑一聲,自信自己的身手過于常人,今晚卻被這裝神弄鬼的犯人戲耍,讓其逃脫,自己很是不甘。
這就是自己和陳汐白天的計劃——陳汐去警局拿取證件和信息,而自己則是夜晚在此守株待兔,等待“亡靈”到來將其制伏,只是沒想到犯人身手如此矯健,讓他(她)給逃了。
事實證明,這世上根本沒什么鬼怪,剛才明顯是故意有人假扮成亡靈鬼魂的樣子,欲對方雯老師圖謀不軌。
方子銘轉身望向校內(nèi),三樓的破碎窗口,方雯正蜷縮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她的影子在地板上拉成長長的細線,末端連著那截晃動的麻繩,仿佛少女未說出口的求救信號,至今仍在黑暗里無聲震顫。
眼下是得先平復遭受驚嚇的方雯老師,今晚差點被“亡靈”暗殺,換做是誰都像做了一場無盡的噩夢……
“方老師,您沒事吧?”方子銘收拾“殘裝”,蹲下身安撫問道。
“剛才……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方雯仍舊驚魂未定,顫顫巍巍道。
方子銘望了望現(xiàn)場的“破碎”,淡定說道:“總之,先去報警吧,就說今晚有人在學校襲擊您,意圖殺人……您放心,有我在這里保護您,沒有人再敢出來搗亂——”
“剛才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她)為什么……要殺我……”方雯老師依舊膽顫問道。
“我也不清楚……”方子銘搖了搖頭,“但可以肯定,整件事和一年前在這上吊自殺的郎笑同學,脫不開關系——”
看樣子今日發(fā)生這么多事,一年前的上吊自殺案,一定還隱藏著更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