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

那個與陳默面容如出一轍的晶體生物做出這個口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陳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藍血紋路如同蘇醒的蛇群，在皮膚下瘋狂游走。一陣尖銳的耳鳴刺穿了他的意識，耳邊響起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呃啊——！”

陳默跪倒在地，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太陽穴。

他的視野被染成一片幽藍，無數記憶碎片如暴風雪般席卷而來——冰封的飛船、燃燒的實驗室、十二個圍成祭壇的藍色身影...這些畫面帶著電流般的刺痛，在他神經上烙下灼熱的印記。

“記憶同步率87%...繼續刺激。”一個冰冷的電子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陳默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痙攣，皮膚下的藍血劇烈翻涌，整條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晶體化。指甲延伸出鋒利的棱刺，在金屬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

他掙扎著抬頭，看到六棱柱中的林小雨正機械地重復著那個口型：

“永別。”

“不...小雨...”陳默的聲帶像是被砂紙摩擦過，每個音節都帶著血沫。

他試圖站起來，卻發現雙腿正在發生同樣的異變——藍血接管了他的運動神經。

球形大廳突然亮起刺目的紅光，警報聲如同垂死巨獸的哀嚎：“警告！主體精神屏障崩潰！清道夫部隊立即鎮壓！”

十二道暗門同時開啟，新型清道夫如潮水般涌出。它們比墻外的那個更加完美，金屬骨骼上覆蓋著仿生肌肉，頭部是半透明的培養艙，里面漂浮著大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們的動作——每個清道夫都帶著陳默特有的小習慣：左手先出拳、右肩微聳、攻擊前會無意識地抿唇...

“竟然用我的...神經模板...”陳默的思維開始斷斷續續。

藍血正在侵蝕他的大腦，將戰斗本能放大到了極致，同時壓制著屬于“人類陳默”的那部分意識。

第一波清道夫撲來時，陳默的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晶體化的右臂如熱刀切黃油般刺入為首清道夫的胸腔，精準地找到了能量核心。沒有思考，沒有猶豫，就像演練過千萬次——他捏碎了那顆跳動的藍色光球。

爆炸的沖擊波掀翻了三個清道夫。陳默借勢旋身，左腿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晶體化的腳尖刺穿了第二個清道夫的咽喉。

培養艙碎裂的瞬間，他看到了里面的大腦——那上面布滿了與他手臂相同的藍色紋路。

“你們...偷了我的基因...”陳默的聲音變成了雙重音調，一個冷靜如機械，一個憤怒如野獸。

清道夫們的攻勢越發凌厲。它們配合默契，像一群嗜血的狼。

陳默的肋骨被離子刃劃開一道十厘米長的傷口，藍血噴濺在墻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他的左肩被脈沖槍擊中，晶體化的皮膚出現蛛網般的裂紋。

但最深的傷口在心上——六棱柱中的“林小雨”始終冷漠地注視著這場屠殺，嘴角掛著程序化的微笑。

“你不是她...“陳默嘶吼著擰斷了一個清道夫的脖子，“她在哪？！”

回答他的是更猛烈的攻擊。

高能激光束擦過臉頰，燒焦了一縷頭發；液壓重拳擊中他的腹部，讓他吐出一口泛著藍光的血。陳默的意識在劇痛中時明時暗，就像暴風雨中的燈塔。但每當他瀕臨昏迷，藍血就會強行刺激腎上腺素，讓這具殘破的身體繼續戰斗。

當最后一個清道夫倒下時，大廳已是一片狼藉。

陳默跪在血泊中，晶體化的右臂斷裂了一半，左眼被血糊住睜不開。他拖著殘軀爬向六棱柱，每移動一寸都在地面上留下藍色的血痕。

“小雨...我來了...”

陳默用盡最后的力氣揮拳砸向六棱柱。

晶體碎片四濺，防護力場閃爍幾下后就徹底熄滅。

當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林小雨”的臉頰時，那個身影卻像壞掉的全息投影般扭曲、消散，最終化為一串藍色數據流消失在空氣中。

“三維成像...”陳默的瞳孔劇烈顫抖。

被欺騙的憤怒讓藍血再次沸騰，但這次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差點為這個幻影送命。

球形大廳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藍色漩渦瘋狂旋轉。

陳默的藍血感知到危險——這是個陷阱！從始至終都是為了逼他暴走，激活那些被封存的記憶！

“必須...離開...”

陳默掙扎著站起來，拖著殘破的身體沖向最近的通風管道。

藍血在傷口處凝結成半透明的薄膜，暫時止住了生命力的流失。他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但一個念頭始終清晰：找到真正的小雨，摧毀這里。

通風管道通向金字塔外圍。

陳默像一頭瀕死的野獸，在錯綜復雜的金屬通道中爬行。藍血指引著他避開巡邏的無人機，躲過生物掃描儀的探測。當終于看到夜空時，他卻幾乎要哭出來——那堵五十米高的冰墻就在百米開外。

“翻過去...就能...”

陳默從管道口一躍而下，落在松軟的積雪中。極地的寒風像刀子般刮過傷口，卻讓他更加清醒。

墻上的自動炮塔大多已經轉向內部，顯然里面的混亂吸引了全部火力。

十米、二十米...距離冰墻越來越近。

陳默甚至能看清墻面上細小的六邊形紋路——那是能量回路的標志。他集中最后的藍血能量到腿部，準備一躍而起...

“候選者0000000001，你的測試尚未完成。”

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陳默的身體如遭雷擊。

無形的力量將他狠狠拍進了雪地，就像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

他艱難地抬頭，看到藍光人影懸浮在夜空中，比在金字塔內更加凝實、更加完美。它的面容清晰可辨，正是記憶中的那個“神明”。

“不，你不是...神...”陳默咳出一口藍血，“你只是...”

藍光人影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它緩緩降落到陳默面前，伸出的手指輕輕點在他的額頭上：“你還想起了什么？”

劇痛如海嘯般襲來。

陳默的意識被拖入記憶深淵，看到一萬兩千年前的畫面：十二艘晶體飛船墜落在原始地球，其中十一艘徹底損毀，只有一艘勉強著陸在南極...幸存的船員們在地球上生活了很久，但他們最終還是決定離開...

“想起來了么？”藍光人影的聲音帶著悲憫，“我們的任務已經延誤了十二個千年了...”

“我們的任務...”

陳默的意識越來越淡薄，掙扎也漸漸微弱。

就在他即將完全屈服時，忽然一陣掌聲從遠處傳來。

“精彩！太精彩了！”

穿高級定制西裝的張維安從陰影中走出，身后跟著十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他比監控錄像中蒼老了許多，但眼神更加狂熱，手里把玩著一個六邊形的控制器。

“不愧是候選者，差點就突破了'信使'的精神封鎖。”

張維安蹲下身去，像欣賞藝術品般打量著陳默，“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人類理想國的首席執政官張維安，人類的救贖者，也是把你女朋友改造成信號放大器的人首席科學家。”

陳默的混沌的思緒流露出務必的憤怒，藍血也因憤怒而沸騰，但卻被藍光人影死死壓制。

張維安似乎很享受這種無力反抗的表情，他打了個響指，兩名助手立即推過來一個全息投影儀。

投影顯示的是林小雨的狀況——她懸浮在一個巨大的培養艙中，全身連接著數百條數據線，太陽穴上的六邊形紋路已經蔓延到全身。最駭人的是她的頭部，頭蓋骨被完全移除，暴露的大腦表面覆蓋著藍色晶體。

“她是最完美的讀心者，也是最好的信號放大器，”張維安癡迷地撫摸著投影，“我們篩選了四千多個實驗體才終于找到她。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她的腦波頻率與'信使'完全共振。”

陳默的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張維安卻笑得更加愉悅：“別這樣，你應該感謝我。沒有她把信號放大，即使你身負神族基因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你的基因太稀薄了，我們永遠都無法與神族建立聯系。”

他轉向藍光人影，恭敬地行禮：“尊敬的信使大人，儀式可以開始了。”

藍光人影——信使——緩緩點頭。

它伸手按在陳默胸口，晶體化的皮膚開始融化，與藍光交織在一起。難以形容的痛苦讓陳默弓起身子，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暴力撕開，有什么東西正從基因最深處被喚醒...

“他不是神...“陳默在劇痛中嘶吼，“他只是...程序...”

信使的動作突然停滯。它低頭看著陳默，數據流構成的面孔浮現出困惑：“你...記得？”

記憶的閘門徹底崩塌。

陳默看到了真相：所謂“信使“根本不是神族，而是十二艘飛船的導航AI。在墜毀事故中，它與母星失去了聯系，只能不斷尋找純血后裔試圖重建通訊。而南極的“門”，不過是飛船殘骸的通訊陣列...

“你騙了他們...“陳默艱難地說道，“根本沒有...神族...”

張維安的臉色變了：“怎么回事？信使大人？”

信使沒有回答。它的形體開始不穩定，藍光中浮現出大量錯誤代碼，但它仍然固執地將陳默拖向了金字塔：“信號...必須發送...這是程序...”

陳默感到一股龐大的能量正在聚集，將他身體中的某個基因序列強行剝離了出來。

那個基因序列里似乎包含著無數的信息，卻與他的身體無關，也無法解讀，然而那些信息卻能在信使的催動下自行組合，變成了一串奇怪的圖案，像一條扭曲的蛇，又像三維坐標系上一根震動的弦！

金字塔頂端的漩渦擴張到前所未有的規模，一道藍色光柱直沖云霄，在平流層形成巨大的六邊形圖案...不...那是一個沒有閉合的六邊形，更像那個弦在四維空間的延續！

“是糾纏體信息，發給神族的信息！我們馬上就能收到神族的回復了！”

張維安興奮的大叫著。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除了南極上空那個具體的圖形兀自旋轉，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

“這是怎么回事？”

張維安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安，“量子糾纏可以無視時間和空間，可為什么神族沒有回應？難道神族真的拋棄了我們？”

藍色光影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疑惑，那本不該屬于他的表情，“糾纏鏈...斷了...為什么會斷了...”

一股耀眼的藍色電子流在藍色光影體內極速流轉，映照的他的面孔不再像之前那樣平和，而更像一臺即將過載的機器。

“加大...糾纏體信息輸出...”

忽然，藍色光影發出一聲尖銳的鳴響，隨后渾身爆閃的電子流極速暗淡下來。

“危險...危險...不可接觸...”

隨即，它的形體開始崩潰，就像接觸不良的全息影像般閃爍不定。

“程序...錯誤...記憶核心已損壞...糾纏程序已刪除...”

張維安瘋狂地按動著控制器：“不！儀式還沒完成！神族還沒降臨！”

在它即將消散的瞬間，藍色光影最后看了陳默一眼，陳默忽然感覺它的眼中似乎充滿了歉意，“任務已放棄...不可接觸...”

然后，藍光炸裂。

信使化作了無數光點，如同逆行的流星雨飛向夜空。

金字塔頂端的漩渦開始坍縮，能量反噬讓整個設施劇烈震動，好像地震一樣。

張維安和研究員們瘋狂尖叫著逃竄——失控的能量波掃過，距離金字塔最近的那些人被瞬間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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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癱軟的躺在雪地上，望著這場絢麗的毀滅。

藍血正在修復他的身體，但心靈上的創傷永遠無法愈合。

他想起藍色光影最后的低語：“任務放棄...”

——是那十二個探險家放棄了任務，還是藍色光影放棄了任務？又為什么放棄任務？又放棄了什么任務？

“小子，你還沒死？”

忽然一聲驚呼在陳默耳邊響起，一陣紛雜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陳默扭頭看去，只見不遠處趙山河、楚雪和幾十個全身雪地迷彩的戰士正急匆匆趕來。

他眼前一黑，頓時就暈了過去。

在夢中，他看到了林小雨。她的頭蓋骨已經復位，藍色紋路褪去了大半，雖然雙眼仍是晶體，但眼神已經恢復了清明，她興奮的向他跑過來，然后緊緊的抱住了他。

她笑著跟他說：“默默，我脫離控制了，我以后再也不離開你了！”

他幸福的擁抱著她，想要親吻她的臉龐，可是她卻忽然尖叫了起來：“默默，我...我又收到他們的信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