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切割著陳默裸露的皮膚。

雪地車的燃料早已耗盡，他已經在南極的冰原上徒步跋涉了兩天兩夜。藍血紋路在他全身蔓延，像一張發光的網，抵御著零下六十度的嚴寒。

“還有...二十公里...”

陳默盯著手腕上的定位器，那是楚雨塞給他的。

屏幕上的紅點閃爍不定，代表著那個被稱為“門”的地方。他的喉嚨干得發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南極的空氣稀薄得令人窒息，但藍血卻在這樣的環境中愈發活躍，仿佛回到了故鄉。

突然，冰面震動起來。

陳默本能地撲向一旁，原先站立的地方猛地炸開，冰屑四濺。

一個三米高的黑影從冰層下破土而出——那是比農場遭遇的更龐大的清道夫，它的教士袍已經破爛不堪，露出下面由金屬和血肉拼接而成的軀體。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不是培養艙，而是一個活生生的、長滿復眼的人類頭顱，被粗暴地縫合在脖子上。

“候選者...0000000001...”頭顱的嘴唇蠕動著，發出電子合成般的聲音，“禁止...接近...”

陳默的藍血瞬間沸騰。他感到血管中的液體正在改變性質，變得粘稠而灼熱。

清道夫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它揮動利爪，速度之快幾乎撕裂空氣。

第一擊便擦過陳默的肩膀，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奇怪的是，沒有血流出來——只有藍色的光霧從傷口中滲出，像活物般在空氣中扭動。

“小雨...在哪？”陳默嘶吼著，揮拳砸向清道夫的胸口。

他的拳頭穿透了教士袍，卻像打進了一團粘稠的膠體。

清道夫發出刺耳的笑聲，復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它抓住陳默的手臂，猛地將他甩向冰面。

咔嚓——

冰層忽然裂開了。

陳默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后是刺骨的寒冷包圍了他。

他墜入了冰川裂縫，身體在兩側冰壁上不斷撞擊、翻滾、下墜...

最后一下撞擊尤其猛烈，他的脊椎幾乎折斷，然后一切歸于黑暗與寂靜。

...

寒冷。

肆無忌憚的寒冷。

這是陳默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受。

然后是疼痛——不是普通的疼痛，而是一種從細胞深處泛上來的、仿佛每個細胞都在解體的劇痛。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卡在冰川裂縫的中段。

上方是微弱的藍光，距離至少有三十米；下方則是無盡的黑暗。更糟的是，冰壁正在緩慢移動——這條裂縫正在閉合！

陳默試圖移動手臂，卻發現右臂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低頭看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在變得透明——不僅是手臂，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逐漸虛化，就像慢慢融化的冰雕。只有藍色的血管網絡依然清晰可見，在透明的軀體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我...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剛浮現，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突然從藍血中爆發。

陳默感到自己的意識在擴散，仿佛要融入周圍的冰層。他下意識地伸手推向冰壁，本以為會碰到堅硬的表面，卻驚訝地發現手掌竟然直接穿了過去！

不，不是穿透——而是他的手掌在接觸冰面的瞬間，變成了與冰完全相同的物質結構。

“這是...進化嗎？”

陳默忽然想起白大褂臨死前的話。

他集中注意力，嘗試控制這種變化。起初很困難，就像學習使用一副全新的身體。但藍血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它們引導著陳默的細胞重組、學習、適應...

十分鐘后，陳默已經能夠自如地在實體與半透明狀態間切換。更驚人的是，當他完全虛化時，可以像液體一樣在冰層中移動，速度甚至比在空氣中更快。

“理想國，你等著！小雨，我來了！”

陳默的身體徹底融入了冰川。

他像一道藍色的閃電，在冰的脈絡中穿行，朝著定位器指示的方向飛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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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冰墻毫無預兆的出現。

陳默從冰層中浮出時，差點撞上這堵突然拔地而起的巨墻。

它至少有五十米高，表面光滑如鏡，在極地的陽光下泛著淡藍色的光暈。

墻頂安裝著自動炮塔和掃描儀，每隔百米就有一座哨塔，里面站著身穿白色裝甲的守衛——他們的頭盔形狀酷似昆蟲的復眼，顯然是經過改造的“異能士兵”。

最令人不安的是墻上巡邏的“清道夫”。它們比陳默之前遇到的那種更加的先進，有些甚至長出了翅膀，像禿鷲一樣在墻頭盤旋。

“這...不可能闖過去...”

陳默隱藏在冰柱后觀察。

即使能夠虛化，他也不確定能否穿過這堵明顯經過特殊處理的冰墻。墻面上偶爾閃過的六邊形的能量波紋，說明它被某種力場保護著。

就在陳默苦思對策時，一陣引擎的轟鳴從遠處傳來。

他抬頭看去，只見三架造型奇特的運輸機正低空飛來。它們沒有窗戶，機身覆蓋著與冰墻相同的材質，底部噴出藍色的離子流。

“運輸機？“

陳默的藍血突然劇烈脈動起來。沒有絲毫猶豫，他迅速潛入冰層，朝著運輸機即將降落的位置移動。

降落平臺位于冰墻東側，被半球形的力場罩保護著。

陳默躲在平臺邊緣的陰影處，看到運輸機緩緩降落后，一隊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開始卸載物資——大多是密封的金屬箱，但其中幾個透明容器里漂浮著疑似人體器官的東西。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架運輸機。它卸下的不是貨物，而是一個圓柱形的培養艙，里面蜷縮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雨！“

陳默差點喊出聲來。

培養艙里的林小雨已經幾乎認不出來了——她的皮膚完全變成了淡藍色，頭發成了雪白色，太陽穴上的六邊形紋路現在覆蓋了半邊臉龐。最駭人的是她的眼睛，那雙曾經溫柔的眼睛現在完全是兩顆藍色的晶體，沒有瞳孔，沒有情感，只有機械般的冷光。

工作人員推著培養艙走向墻內時，陳默注意到小雨的手腕上戴著一個金屬環，上面刻著“標本007”。

“標本...他們把她當實驗品！”

憤怒讓陳默的虛化狀態幾乎失控。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觀察著運輸機的動靜。當最后一架運輸機卸完貨，準備返航維修時，他終于等到了機會。

趁著地勤人員交接的空檔，陳默完全虛化，像一股藍色的霧氣飄向運輸機起落架。他的身體現在幾乎完全透明，只有藍血網絡像發光的蛛網般隱約可見。

起落架艙內空間狹小，陳默不得不將自己壓縮成一團。

當艙門關閉時，他感到一陣劇痛——虛化狀態正在消耗他的能量，藍血變得異常活躍，仿佛要沖破皮膚的束縛。

運輸機起飛時的重力變化幾乎讓陳默昏厥。他咬緊牙關，感受著機體穿過冰墻時那詭異的阻力——就像穿過一層粘稠的膠質。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了，但藍血突然形成了一個保護罩，讓他有驚無險的通過了屏障。

五分鐘后，運輸機開始下降。陳默透過起落架的縫隙看到了墻內的景象，那一瞬間，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墻內是一座巨大的六邊形城市，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由無數六邊形結構組成的超級設施。

中央聳立著一座黑色金字塔，塔頂懸浮著一個直徑約百米的藍色漩渦——正是衛星照片上那個“門”。漩渦中不斷有閃電般的能量束射向四周，每一道都精準地擊中散布在城市各處的培養艙陣列。

但最恐怖的景象在城市邊緣：那里堆疊著數以千計的人類軀體，像木材一樣整齊碼放。一些穿著白大褂的人正在檢查這些軀體，不時挑出幾個，用無人叉車運往中央區域。

陳默注意到，所有被選中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太陽穴上都有微弱的六邊形印記。

“他們在篩選...”

運輸機緩緩降落在金字塔附近的一個平臺上。

陳默趁著地勤人員還未靠近，迅速從起落架溜出，躲進一堆貨箱的陰影中。他的虛化狀態已經到達極限，身體開始重新實體化。這個過程痛苦得像是全身被屠刀割裂，但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快點！主腦需要更多算力！”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金字塔方向傳來。

陳默悄悄探頭，看到一隊清道夫正押送著十幾個戴金屬項圈的人走向金字塔。那些人眼神空洞，步伐機械，就像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他們的項圈上閃爍著編號，最小的數字是013，最大的已經到了247。

“小雨是007...那她已經被送進了金字塔里！”

陳默的藍血再次沸騰。

他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已經完全變成了半透明的藍色晶體，而且這種變化正在向手臂蔓延。與之相應的是，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體內涌動——不僅能隨意虛化，還能感知到周圍數十米內的所有電子設備，這些設備這被他感知到的瞬間就臣服于他，好像變成了他肢體的延伸。

利用這種新能力，陳默輕易避開了巡邏的無人機和傳感器。他像一道藍色的幽靈，穿過錯綜復雜的六邊形走廊，向著金字塔內部潛行。

每一段走廊的墻壁上都刻滿了那種六邊形符號，有些區域還投影著全息影像——大部分是實驗數據，但其中一個引起了陳默的注意：那是一段監控錄像，顯示林小雨被固定在某種掃描儀下，她的讀心能力被放大到極致，太陽穴上的紋路像活物般蠕動...

“目標記憶提取完成。”錄像中的科學家說道，“'門'坐標已確認，確認與候選者0000000001的基因鎖匹配。”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

理想國抓走小雨不只是為了她的能力，更是要利用她的記憶來尋找他！但為什么？那個“門”又到底是什么？他為什么成了候選者？

他沒有答案，只能繼續前進。

中央大廳是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頂部就是那個藍色漩渦。

漩渦下方懸浮著一個由無數六邊形光斑組成的人形輪廓——正是那個一直出現在陳默幻覺中的藍光人影！

但此刻，它不再模糊不清。陳默能清晰地看到，光斑間流動的是數據流，而輪廓的核心是一顆人類大腦——那顆大腦上布滿了藍色的晶體，就像...就像小雨現在的眼睛。

“歡迎回家，候選者0000000001。”

一個聲音突然在陳默腦海中響起。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神經系統中共鳴。

他猛地轉身，看到大廳另一側的平臺上，林小雨被囚禁在一個透明的六棱柱中。她的眼睛睜開了，但目光空洞，嘴角掛著那種金發女孩特有的、裂到耳根的微笑。

“小雨？”陳默的聲音顫抖著。

“不，”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從小雨口中發出的，“我是“信使”，只是暫時借用這個容器。”

“信使？什么狗屁東西！”

陳默的藍血瞬間暴走，晶體化的部分發出刺目的光芒。他沖向六棱柱，可只走了幾步，就被無形的力場彈開。

大廳頓時亮起刺眼的紅光，警報聲響徹整個金字塔。

“入侵者！入侵者！”

十幾個清道夫從暗門涌出，它們的身形比墻外的那個更加完美，幾乎看不出任何拼接的痕跡。更可怕的是，它們全都長著同一張臉———那張臉屬于陳默大學時的導師齊教授！

“你終于來了，”懸浮的藍光人影發出愉悅的波動，“我們等了你一萬兩千年。”

陳默被清道夫包圍在中央，他已經無路可退。

他的晶體化已經蔓延到胸口，藍血像活物般在皮膚下游走。面對潮水般涌來的敵人，他第一次完全放開了對藍血的控制。

“把小雨還給我！”

隨著這聲怒吼，陳默的身體爆發出一道藍色沖擊波。最近的三個清道夫瞬間被汽化，其余的也被震退數米。他躍向六棱柱，晶體化的手臂像熱刀切黃油般穿透了力場。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小雨的瞬間，整個金字塔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藍色漩渦瘋狂旋轉，射下一道光柱將陳默籠罩。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暴力拉扯，好像要被剝離自己的身體，無數畫面像爆裂的彈片般涌入了他的腦海：

燃燒的星球...跪拜的人群...實驗室里的紅燈...南極冰蓋下的巨大飛船...

最后一個畫面格外清晰——那是一萬兩千年前的南極，沒有冰層，只有一座由藍色晶體構成的城市。城市中央站著十二個人形生物，他們有著人類的輪廓，但全身都是半透明的藍色晶體。其中一個轉過身來，露出與陳默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的面容冷漠，但嘴唇卻似懂非懂，幾乎只一瞬間，陳默就讀懂了那個唇語：“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