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外邊兒傳來的動靜逐漸減小，玉釧兒道：“不如先去后頭雜院兒瞧瞧，缺什么物事好一并補足。”

她眼波在司棋三人身上流轉。

若論府里誰最艷羨侯府的差事，非玉釧兒莫屬。

玉釧兒走在最前面，眼尾微微上揚，唇角掛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急切。

她心中對侯府的向往如潮水般翻涌，姐姐金釧兒上次回家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那身精致的衣飾，舉止間的從容優雅，還有爹娘滿臉堆笑地奉承，無一不讓她羨慕得緊。

特別是姐姐還特意囑咐，讓她仔細自個兒的身子，別被旁人占了便宜。

這等暗示她如何聽不懂，當即便心中竊喜。

今兒看到幾位前輩都有著與在賈府時截然不同的氣色，對去侯府一事越發期待。

這會兒對司棋三人比往日更加熱情，也是與以后的同僚提前搞好關系。

司棋走在前頭仔細打量著小院兒。

她與襲人、紫鵑交換了下眼神，這院子明著說是給丫鬟們習字用的，實際上卻要按著侯爺的規格來布置。

侯爺倒是沒有特地吩咐，全權交給她們幾個丫鬟處置。

身為貼身丫鬟，自然不能落了侯爺的排場。

黛玉冷眼瞧著玉釧兒殷勤模樣，帕子掩唇輕咳兩聲。

心中暗忖：這丫頭倒是個伶俐的，眼見著司棋她們得了好處，便這般熱絡起來。只是這般作態，未免太過露骨了些。

對待這些姑娘們都沒這么殷勤。

賈府的下人們慣回看人下碟，自她病了以來，明顯感受到這些人對她冷淡了不少。

探春在一旁看得分明，輕輕拉了拉黛玉的袖子，低聲道：“畢竟是侯府來的，不能怠慢。”

黛玉微微點頭，卻仍忍不住多看了玉釧兒幾眼。

只見那丫頭正殷勤地為司棋引路，腰肢輕擺，步履生蓮，活像只歡快的小雀兒。

一行人經過新開的月洞門，只見著地上尚存的紅磚碎屑。

透過門洞看過去，那便是侯府了。

李紈的目光忍不住往里頭飛去。

明明是原封不動從賈府劃出去的建筑，此時看來卻總有一股特別的吸引力。

她又轉眼看著這方小院，想到日后要常來此處，忐忑之中又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走進屋內，一應陳設皆已備齊。

“大奶奶，”玉釧兒忽然轉身問道，“您看這屋子可還合用？若有什么不妥之處，我們好立即著人整改。”

李紈輕聲道：“很好了，不必再費周章?！?

黛玉冷眼旁觀，見李紈說話時頗為平靜，心中疑惑卻并未打消。

趁她們在商議，她悄悄挪到紫鵑身旁，低聲道：“紫鵑，你隨我來一下?！?

紫鵑微微一怔，隨即會意，跟著黛玉出門走至角落。

“你在侯府……如何？”黛玉猶豫片刻問道。

紫鵑臉上浮現一抹紅暈，輕聲道：“姑娘放心，侯爺待我們極好。”

畢竟是自己曾經的丫鬟，黛玉實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盯著她的眼睛，壓低聲音：“大嫂子和侯爺……”

紫鵑沒有答話，只是眼神中露出幾分驚訝。

黛玉見此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她輕嘆一聲，不再追問。

連大嫂子都染指了，迎春探春怕是也逃不了。

那自己能逃得掉嗎？

事到如今唯一的好消息是，嘉靖侯從未真切的表露過以勢壓人的態度。

但他的勢力卻無時無刻不影響著身在賈府的黛玉。

她對權勢自是無所謂的，但爹爹身處官場，需要權勢傍身才好。

那邊廂，玉釧兒正纏著司棋問東問西：“姐姐在侯府都做些什么差事？侯爺可嚴厲？”

司棋抿嘴一笑：“侯爺最是和氣不過，待我們如同家人一般。至于差事嘛...”她眼波流轉，意味深長地道，“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這小丫頭片子，戰力可以忽略不計。

玉釧兒聽得心癢難耐，恨不得立時就能到侯府當差。

李紈站在廊下，望著院中忙碌的眾人，恍惚間竟有種置身夢中的感覺。她輕輕撫了撫發簪，心中五味雜陳。

這時，賈蘭從外面跑來，好奇地問道：“母親，這是在做什么？”

李紈心頭一跳，忙道：“沒什么，侯府要在這院子里設個學堂，教這些姐姐們識字?！?

賈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母親也要來教書嗎？”

李紈強笑道：“是啊，母親學問雖淺，教幾個字還是使得的?！?

賈蘭高興地道：“那太好了！寶二叔平日總說女子也要知書達理，母親的學問這下可算有機會施展了?！?

李紈聞言，心中一陣酸楚。

她哪里有什么學問，自父親當上家主后，學得最多的也只是女紅與三從四德罷了。

“蘭兒，”她輕聲道，“你自去玩耍吧，母親這里還有事要忙。”

賈蘭乖巧地應了聲，蹦蹦跳跳地走了。

李紈望著兒子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正在指揮布置的司棋等人。

司棋回頭，見李紈神色平靜，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大奶奶覺得好便是好的。“

院角處，黛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輕咬下唇，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紫鵑連忙上前：“姑娘可是著了涼？要不要回去歇著？“

黛玉擺擺手，低聲道：“我沒事?！鳖D了頓，又道，“紫鵑，你在侯府...要照顧好自己?！?

紫鵑眼中閃過一絲復雜，輕聲道：“姑娘也要多保重?！?

隨后又忍不住再度叮囑道：“姑娘平日里切莫挑食，最好每日一個雞子?！?

黛玉聽她幾次三番的強調，雖說是關心自己的身體，卻總覺得別有深意在。

“我這身子自小如此，吃不下就是吃不下，你這話，是那個人教你的罷？”

那個人？

紫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雪雁說得果然沒錯，姑娘就是太別扭了。

若是當真無意，直呼嘉靖侯便是，此時刻意不提，反倒道明了她的心意。

正想著雪雁，就見她也從房里走出，轉頭看向這邊，小跑著過來。

雪雁憤憤不平，嘴里嘟囔道：“明明是姑娘先的，卻讓珠大奶奶搶了去?！?

黛玉聞言，不由詫異的瞅著雪雁。

這小迷糊竟也能洞若觀火？

不對，什么叫明明是我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