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爺們兒們在前廳舉杯換盞,言笑晏晏。
一小廝卻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不好了!錦衣衛闖進來了,說是來抓珍大爺!”
接著又有丫鬟急忙跑來,邊喘邊說:“東府來人說有宮里的老爺要找珍大爺。”
場面為之一靜,只余戲子在臺上咿咿呀呀。
很快,戲子們見氣氛不對,聲音也戛然而止。
“闖了進來?”
錦衣衛與賈府一向頗為客氣,怎會突然如此無禮?
賈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已然慌了神,只覺身子發軟,手中的酒杯啪嗒落地,摔成了碎片。
未及賈政等人問明緣由,一撥人馬就擁著小轎進了院子。
隨行內監走至廳前,中氣十足道:“誰是賈珍?你的事兒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賈璉被賈赦瞪了幾眼,只得硬著頭皮試探著問道:“這位中官,不知我珍大哥犯了何事?”
那內監自是不予理會:“不知道就去寧國府打聽,再不出來就休怪我等無禮了。”
若是尋常衙役,賈家還敢硬氣一二,然錦衣衛乃天子爪牙,更不知轎子里坐的是宮里的哪位老爺,他們哪敢抵抗。
只得讓兩個小廝將賈珍扶了出來。
短短的幾步路竟走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賈珍這會子已將幾十年來做過的壞事都想了個遍,卻也沒發現自己有犯什么要命的大罪。
自覺如此模樣實在丟臉,因而緩過神來,在眾人面前重拾了寧國府當家老爺的風度。
“不勞諸位,本將軍自己能走。”
也不理會兩撥人意味不同的詫異目光,龍行虎步的自發走入錦衣衛的隊伍里。
錦衣衛拿了人也不作停留,起轎離去。
賈家剩下的幾個爺們兒目送賈珍遠去,隨后面面相覷。
這宴席是沒法繼續開了。
幾人到底沒有完全失了分寸,一面派人到外邊找尋賈蓉,一面讓賈璉去寧國府掃聽消息。
想要設法搭救,至少得知道賈珍犯了何事。
賈母終于得了消息,忙叫兩個兒子進去問清始末。
聽完眉頭一蹙,揣摩起圣意來。
沉思了片刻也未得要領,反倒精力不濟、頭暈腦脹。
只好閉目養神,時不時嘆息一二。
未幾,外邊兒又傳東府尤大奶奶來了。
賈母睜開眼,心中稍定,謂眾人道:“珍哥兒媳婦既然能過來,那便算不得太大的禍事。”
眾人愁緒稍緩。
不想尤氏進門就哭訴:“老太太不好了,錦衣衛的人把我們老爺……”
賈母頓時不喜,她好得很!
“看把你急得,說的什么渾話?珍哥兒就是從西府被押走的,我還能不知道?”
尤氏被訓斥一番,又見賈母冷靜沉著,就以為她已有把握擺平此事。
于是也定下心神,先向老太太道了惱。
元春適時開口詢問:“尤大嫂子可知珍大哥究竟犯了何事?”
尤氏左右看了眼,見賈政賈赦并一眾姑娘丫鬟都離得不遠,加之事情已經有了轉機,便有些羞于啟齒,只細聲細氣的說:
“具體如何我也知之不多,只是我們府里的秦姨娘并一眾仆婦也被錦衣衛拿了。”
賈母問道:“秦姨娘是誰?難不成你們珍大爺把蓉哥兒的未婚妻納了?”
“不是……是我們太爺早年納的妾室。”
“什么?!”
頓了一下后,賈母、元春探春、賈赦一同驚呼。
賈政都以為自己理解錯了:“果真是敬大哥的姨娘?”
王夫人從各家夫人處聽慣了這檔子事,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隨口道:
“這事兒固然不齒,但誰家還沒些陰私事,圣上若要較這個真,整個京城怕都得亂了套。”
說完,見眾人眼中意味難明,不由有些心虛。
元春忍不住悄悄多看了兩眼,只覺重新認識了自己的母親,余光還瞥見探春竟也在瞅王夫人。
賈政痛心疾首:“平日里自是無人追究,可一旦呈于臺前,這就是遇赦不赦的重罪!哎!珍哥兒怕是難了!”
“啊?”
尤氏轉頭望向賈母,見她也沒了之前的鎮定,才穩住的心神又亂了,當即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屋內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這時賈璉也從東府匆匆歸來,撲通一聲跪在賈母跟前,帶著哭腔說:“東府的匾被下了!”
“啊?”
賈母聞言搖搖晃晃,嘴巴微張似是要說些什么,終是兩眼一閉,直接軟倒在榻上。
元春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寧榮二府同氣連枝,東府忽然沒了,西府又能獨支多久?
賈政只覺天旋地轉,連退兩步也沒穩住身形,還好被賈赦拉住。
兩兄弟相擁而泣,從前的種種不快此刻都算不得什么了。
屋里頓時一片悲戚,再不復先前喜慶。
外頭的下人們見狀也禮貌性的愁眉苦臉。
除卻有親戚在東府那邊的,其余人都沒太當回事。
東府沒了,可政老爺不是升了官兒嗎,更別說大小姐還要嫁給如今名震天下的嘉靖侯。
因此,榮國府內中固是配合著氣氛低迷,外邊卻還是一番喜慶模樣。
……
許文若用完午飯又待了一個時辰才得以出宮。
皇帝熱情得過分,他簡直都要懷疑自己是否如狗血劇那般,是個遺落民間的皇子。
在兵事方面只是略有提及,反倒更關心他對這包辦婚姻的意見,又親自解釋賈家在軍中的潛在影響力。
最后還賜了塊龍紋腰牌,特許他出入宮禁。
許文若出宮時身后就跟著內務府的管事,要隨他去侯府看看,缺什么東西好直接從內務府補。
剛至侯府,便有一撥人抬著幾頂轎子從門前經過。
許文若轉頭望去,正好對上為首轎子里的少女那疑惑又驚異的目光。
驚鴻一瞥之下,許文若初時不以為意,細想卻覺異常。
不對啊,這個時間點林黛玉不該是6、7歲的小蘿莉嗎?
怎么成少女了?
這還是正牌紅樓嗎?
但他很快便釋然了。
如果實際和理論有不符,那錯的一定是理論。
再者,紅樓是一本既沒寫完又沒改完的書,里面沒來得及修的矛盾并不少。
后世流傳的都是些抄本,也都有各自的問題。
何須過度糾結,日子不是照樣過。
比起連日期都混亂的偵探世界,姑娘們的年齡有些出入也算不得什么了,大一點反而更方便。
步入府內,對這敕造國公府所見所感與前世京中的大四合院倒也沒甚不同。
在外邊看著還湊合,屋內卻不夠大氣。
不愧是大戶人家,正堂還安著玻璃窗。不過窗子還是太小,采光并不能讓他滿意。
廳內一應陳設大致完好,看來并未被抄家。
既然沒抄家,許文若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要補的東西。
只讓內務府管事看著辦,除卻宗祠不動外,該清理的清理,該換新的換新。
他以后肯定是要在會芳園里修新房的,舊屋的陳設無需太過用心。
不到一個時辰,前院正堂和東邊的賈蓉院均已收拾妥當,原寧國府的家眷仆從都擠在后院聽候發落。
如今賈珍剛剛到案,具體怎么處理還未有定論。
因賜婚一事,不少人都是未來的親戚,讓她們擠在后面的雜院里也無妨。
即使后頭的車隊來了,前面的雜院和耳房住著都綽綽有余。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不值一提,找個機會研究下通靈寶玉才是他該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