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許文若對仇鸞走私一事向來睜只眼閉只眼。
這是制度問題,頗為現實。
人心趨利,朝廷撥下的餉銀就那么些,底下人若不在這兒撈銀子,自然會去別處想辦法,到頭來吃苦的還是底層士卒。
許文若從未涉足過商賈之事,也想不出能讓大同軍整體創收的法子,掌管的錢糧僅夠勉強維系麾下嫡系的操守。
皇帝未必全然蒙在鼓里,只是這案子一旦掀開,大同軍上下軍官恐怕只有他親手帶出來的那批人能逃過一劫。
此事牽連甚廣,說不定同其他邊鎮也有瓜葛,容不得輕舉妄動。
問題是,大同的鐵器還不夠他仇鸞賣的?竟要從京城轉運過去?
尋常人見了這運輸場面,只會當是官辦輜重運輸,不巧遇到了孫紹祖這個懂行的。
許文若又無甚顧忌,他現在是京營的節度使,大同干他何事?
既然難辦,他就不辦。
交給皇帝去思量就好了。
回到書房,正欲用紅玉潤好的筆,寫一封奏疏告知皇帝。
紅玉竟不知去哪兒了,還得讓他親自現潤。
等毛筆軟化的時間,紅玉從外面快步跑了進來。
“侯爺,出大事了!”
“大事?都來了這么些天還毛毛躁躁的,在侯府只有我們的事才稱得上大事,其余的都是小事。”
紅玉心中一暖,眼神不自覺的往下挪,丁香小舌在嘴里做起了準備運動。
侯爺說的我們,里面有我呢。
想起母親鄭重的交待,她還是決定先把此事辦完。
“這是璉二爺讓我娘轉交給侯爺的信,說里面干系重大。”
賈璉?他有事怎么不上門來說。
許文若漫不經心的看完,心情頗為古怪。
好家伙,這就破案了!
賈赦在軍中并無實職,他能獨力干成這事?
肯定又是和那群混吃等死的勛貴一同干的,賈赦能出的無非是國公府所剩無幾的名聲而已。
得了,京營爛,邊鎮也爛,邊將走私,勛貴也走私。
這大順和大明到底誰更爛啊!
許文若收起信紙,倒是對賈璉刮目相看。
沒想到這個年紀的賈璉竟還有大義滅親的覺悟,人性果然復雜。
雖然有過幫他大義滅親的念頭,但秉承著等價交換原則,他沒道理無私奉獻。
得拿東西來交換!
賈璉他有什么?無非是王熙鳳和平兒罷了。
問題是這倆人因為王家大爺兩年半之前被韃靼人順手宰了,此時在守孝,都還沒過門兒。
巧兒姐或是尚未成型,或是已經無了。
如此,賈璉在他這兒只能算作一無所有。
那這事兒就算了,還是讓皇帝看著辦。
“快去給我磨墨。”
紅玉聞言,努力將并不富裕的胸膛挺起。
許文若屈指在她頭上輕輕一彈,“想什么呢?磨~墨~”
紅玉揉著被彈得有點疼的頭,委屈巴巴的磨起了墨。
雖然她不大,也不至于這么嫌棄吧。
許文若提起筆,正欲往奏折上落筆,臨時又改了主意。
皇帝固然不會對二房動手,迎春卻不在此列。
她住在二房,其實是賈赦的女兒。
雖然被充了教坊司也有能力撈她出來,但沒這個必要。
清清白白終究更好。
所謂長兄如父,若只是賈赦一人無了,迎春怎么嫁賈璉的話就很有份量了。
這么一想,賈璉還是可以有籌碼的。
于是刷刷在紙上寫了幾個大字,讓紅玉帶回去。
……
賈璉聽說侯府的紅玉帶著東西來看了林之孝一趟,此時正在和林之孝家的敘母女情。
他便猜到肯定是有了回信,面上不顯,懷著忐忑的心情去了趟賬房。
林之孝將其掏了出來,回信極為草率,甚至沒有用信封裝好。
賈璉偷偷展開一看,只有寥寥幾字:給我一個理由。
他總算松了口氣。
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是有得談!
只是,上次闔府上下尋了個遍,才湊好合適的謝禮,他只是未來的承爵人,哪里出得起這些。
侯爺第一次與他見面便叫了聲璉二哥,意味著侯爺對府上是有了解的。
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處境。
既然愿意開價,便代表他有能讓侯爺在意的東西。
是什么呢?
賈璉放空心思,將近來的事里里外外想了個遍。
想起嘉靖侯答應為蓉哥兒出頭的事情……
賈璉當然知道,外邊兒都傳遍了秦家女要被侯爺納為妾,便不可能再嫁給賈蓉。
難道說侯爺竟然有魏武遺風?
不對,秦家女云英未嫁,不能算作婦人。
聽說她美艷無比,嚴世藩本想出手卻被東府捷足先登。
侯爺喜歡美女!
兩相結合,侯爺喜歡美女,或許更喜歡已有婚約在身的美女!
賈璉越想越確信。
因為,他的未婚妻確實也是一個美人。
據說侯爺那天還和鳳兒……不對,鳳姑娘說過幾句話。
原來如此!
雖然明白了嘉靖侯的用意,賈璉卻依舊犯了難。
鳳姑娘是王家女,王家的二老爺如今升了九省統制,官位還比侯爺大一些。
要讓鳳姑娘和秦姑娘一樣做妾,怕是不太可能。
轉念又一想,侯爺如此神機妙算,肯定也知道他賈璉沒能力左右這婚事。
給的要求肯定是他能夠解決的。
而身為丈夫,他能決定的是什么?
只有洞房花燭夜啊!
賈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寥寥幾個字竟然包含如此多的含義,若非他賈璉腦子靈活,換個人還真搞不明白侯爺的深意。
怪不得能寫出京城爭相追捧的著作,侯爺不愧是侯爺。
回過頭來反推,侯爺并沒有魏武遺風。
恰恰相反,他對女人的貞潔應是極為看重的。
還好府里上次送過去的丫鬟也都是純潔的身子,沒被寶玉霍霍過。
不然被侯爺知道自家丫鬟的胭脂被寶玉吃過,定會引來滔天的怒火。
賈璉暗暗環顧四周,確認此地頗為安全。
于是也學著嘉靖侯,就地拿了一張紙,也刷刷寫上幾個大字。
林之孝將其收下,趁著紅玉還在和母親聊天,轉手又遞給了她。
紅玉收到回信,便也不再久留。
同爹娘打了聲招呼,徑直回府去了。
林之孝夫婦對視一眼,皆露出欣慰的笑容。
侯爺能讓紅玉出來辦事,想來對她是頗為信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