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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尋訪落魄匠

當天邊終于泛起一絲魚肚白,驅散了礦道深處那令人窒息的黑暗時,陳鋒才小心翼翼地熄滅了燃燒一夜的篝火。火堆的余燼散發著最后的溫暖,但相比于即將面對的、清晨時分更加凜冽的寒風,這點溫度微不足道。

少年石頭經過一夜的休息、保暖和少量熱水的補充,臉色似乎恢復了一點點血色,呼吸也平穩了許多,但依舊極其虛弱,連坐起來都需要陳鋒攙扶。

“石頭,我們得走了。”陳鋒將最后一點溫水喂給少年,又將那僅剩的一小塊、如同石塊般堅硬的苦澀塊莖塞進他手里,“省著點吃。我們要去找個可能有吃的、有工具的地方。”

石頭茫然地看著陳鋒,似乎還沒完全從瀕死的虛弱中恢復過來。他默默地接過那塊食物,卻沒有立刻放進嘴里,只是緊緊地攥在手里,然后點了點頭。他雖然年幼,但也明白,在這個鬼地方,不挪動,就只有死路一條。眼前這個叫陳鋒的大哥,是唯一能帶給他生機的人。

陳鋒將熄滅的火堆仔細處理了一下,掩蓋住痕跡——他不知道這礦區里是否還有其他人,小心總沒有壞處。然后,他攙扶著石頭,一步一步,艱難地向礦道外走去。

清晨的空氣格外冰冷,如同刀子般刮過暴露在外的皮膚。剛剛走出礦道口,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被外面灰白的天光刺得一陣酸澀。陳鋒瞇著眼,環顧四周。

整個黑石峪礦區籠罩在一片死寂的、灰蒙蒙的晨光中。遠處的山巒輪廓分明,如同沉默的巨人。廢棄的工棚、坍塌的高爐、堆積如山的礦渣……一切都和昨天黃昏看到的一樣,荒涼、破敗,充滿了末世的氣息。唯一不同的是,昨天那具蜷縮在角落里的孩童尸體,似乎不見了。是被野獸拖走了?還是被其他饑民……陳鋒不敢深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陳大哥,我們……去哪?”石頭虛弱地問道,聲音如同蚊蚋。

“去找一個人。”陳鋒扶著他,指向礦區另一側,那里似乎有一些規模稍大、保存相對完好的建筑殘骸,“去找一個老鐵匠,或者老礦工。他叫老鐵叔,或許他那里有吃的,有工具。”這是他根據原主模糊記憶做出的判斷。

原主的父親當年能開礦煉鐵,很大程度上依賴這位老鐵叔的技術。記憶中,老鐵叔是個脾氣古怪但手藝精湛的老頭,一輩子都和煤、鐵打交道,熟悉這山里的礦脈分布,也擅長鍛造各種工具和器具。礦場敗落后,大部分人都逃散了,但老鐵叔似乎因為年紀大,或者故土難離,并沒有離開。他應該就住在這礦區附近。

陳鋒攙扶著石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廢墟中穿行。石頭的身體太虛弱了,幾乎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陳鋒身上。陳鋒自己也只是勉強恢復了一些體力,走得異常艱難。

他們仔細搜尋著每一處可能有人居住的角落。那些徹底坍塌的工棚直接略過,只在那些尚有部分墻體或屋頂殘留的建筑里查看。

“咳咳……”一間破棚子里傳來微弱的咳嗽聲。

陳鋒心中一緊,立刻停下腳步,將石頭拉到身后,自己則握緊了那塊一直帶在身邊的石頭,警惕地望向棚子。

片刻之后,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如同骷髏般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從棚子里探出頭來,看到陳鋒兩人,眼中充滿了恐懼和警惕。

“你們……要干啥?”老婦人的聲音嘶啞難聽。

“大娘,我們沒惡意。”陳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我們想找一個叫老鐵叔的人,以前在這里打鐵或者挖礦的,您知道他在哪嗎?”

老婦人渾濁的眼睛打量了陳鋒和虛弱的石頭幾眼,似乎判斷他們沒什么威脅,警惕稍減,但依舊帶著懷疑:“老鐵頭?哼,那個老東西……早不知道死哪兒去了!這鬼地方,還能有活人?”

“他沒走?”陳鋒追問。

“走?他能走到哪去?一把老骨頭了。”老婦人不耐煩地擺擺手,“前幾天還看見他在那邊他那個破鐵匠鋪里喝酒呢,現在……誰知道?你們自己找去吧,別來煩我!”說完,她又縮回了棚子里,用一塊破木板擋住了門口。

陳鋒雖然沒得到確切消息,但至少知道老鐵叔前幾天還活著,而且大致知道了他的鐵匠鋪方位。

“謝謝大娘!”他朝著棚子喊了一聲,雖然里面未必聽得見。

“陳大哥,她……”石頭有些不忍。

“先顧好我們自己吧。”陳鋒嘆了口氣,“我們自身難保。”他知道這很殘酷,但在這種環境下,過多的同情心只會害死自己。

他們根據老婦人指的方向,繼續尋找。很快,他們找到了所謂的“鐵匠鋪”。那是一座用石頭壘砌的、比普通工棚要堅固不少的建筑,但同樣破敗不堪。屋頂塌了一半,墻壁也豁開了幾個大口子。門口散落著一些銹蝕的鐵器廢料和破碎的坩堝。

陳鋒心中一沉。看這景象,似乎也早已人去樓空。

他還是扶著石頭走了進去。鐵匠鋪內部一片狼藉,地上積滿了厚厚的灰塵和煤渣。一個巨大的、用石頭砌成的爐子占據了中央位置,但爐膛早已冰冷,里面塞滿了雜物。旁邊是一個同樣巨大的鐵砧,上面布滿了敲打的痕跡和銹跡。墻角堆放著一些變形的鐵條、損壞的農具和礦山工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那個巨大的風箱。它由木頭和皮革制成,看起來結構相當復雜。但此刻,它的皮革部分已經多處破損、干裂,連接的木質拉桿也斷了一根,顯然已經無法使用。

“看來老鐵叔真的不在這里了。”陳鋒有些失望。這個鐵匠鋪雖然破敗,但底子還在。如果能找到老鐵叔,修復這里的設備,至少能解決工具問題。

“陳大哥,你看!”石頭忽然指著角落里的一個陶罐叫道。

陳鋒走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半人高的粗陶酒罐,已經被打翻在地,褐色的酒液流了一地,散發出刺鼻的酸味。罐子旁邊,還扔著幾個空了的、劣質的小酒碗。

“喝酒……是老鐵叔在這里喝的?”陳鋒蹲下身,仔細查看地面。他發現地上除了厚厚的灰塵,還有一些相對新鮮的腳印,朝著門口延伸出去。腳印不大,步履有些蹣跚,符合一個老人的特征。

“他還在這附近!”陳鋒精神一振,“我們順著腳印找找看!”

兩人出了鐵匠鋪,小心地辨認著地上的腳印。腳印在布滿碎石和煤渣的地面上時斷時續,但大致指向礦區邊緣的幾間更偏僻、更破敗的小屋。

他們循著痕跡,來到其中一間看起來勉強還能遮風擋雨的小土屋前。屋門緊閉著,但門縫里飄出一股濃烈的劣質酒味,還夾雜著一絲……絕望的氣息。

陳鋒示意石頭在外面等著,自己則上前敲了敲門。

“咚咚咚。”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老鐵叔?您在里面嗎?我是陳鋒,以前礦主陳老爺家的……”陳鋒提高了聲音,報出了原主父親的名號,希望能喚起對方的記憶。

里面依舊一片死寂,只有風聲掠過屋檐的嗚咽。

陳鋒皺了皺眉,難道人已經……他將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終于,他聽到里面傳來一陣極其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沉嗚咽聲,還伴隨著酒瓶晃動的聲音。

人還活著,但狀態似乎很糟糕。

陳鋒不再猶豫,用力推了推門。門沒有栓,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股更加濃烈的酒氣和霉味撲面而來,熏得陳鋒差點后退一步。屋里光線昏暗,只有從墻壁的破洞和屋頂的縫隙透進來的些許天光。

陳鋒適應了一下光線,看清了屋內的景象。

屋子很小,家徒四壁。靠墻的地方有一鋪簡陋的土炕,炕上堆著一些破爛的被褥。地上散落著幾個空酒壇和一些雜物。

而在屋子中央的地上,坐著一個須發皆白、形容枯槁的老者。他穿著一身滿是油污和破洞的棉襖,背靠著冰冷的土墻,懷里抱著一個酒壇,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臉上滿是深深的皺紋和絕望的麻木。花白的胡子上還沾著酒漬,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頹廢和死氣。

這應該就是老鐵叔了。只是他的狀態,比陳鋒預想的還要糟糕。

“老鐵叔?”陳鋒試探著叫了一聲。

老者緩緩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沒有任何焦距地看了陳鋒一眼,似乎沒認出他是誰,又低下頭去,拿起酒壇,仰頭就想往嘴里灌。

陳鋒一個箭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腕:“老鐵叔,別喝了!”

老者似乎被激怒了,用力想甩開陳鋒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地嘟囔著:“滾開……別管我……讓我……喝死……算了……”他的力氣不大,陳鋒輕易就控制住了他。

“老鐵叔,我是陳家的那個小子,陳鋒啊!”陳鋒加重了語氣,“您看看我!”

聽到“陳家”兩個字,老者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陳鋒,渾濁的眼睛努力地聚焦,似乎在辨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沙啞地開口:“陳……陳家小子?你……你不是……跟著你爹娘……”

“我爹娘都沒了。”陳鋒沉聲道,“礦場也沒了。我也差點死了,剛緩過來。”

老鐵叔看著陳鋒,又看了看他身后探頭探腦、一臉怯懦的石頭,眼神中的麻木似乎有了一絲波動,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悲哀和絕望:“沒了……都沒了……陳老爺那么好的人……也……唉……”他長嘆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不再掙扎,任由陳鋒拿走了他懷里的酒壇。

陳鋒將酒壇放到一邊,扶著老鐵叔站起來:“老鐵叔,這里太冷了,地上涼。您先到炕上坐著。”

老鐵叔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陳鋒將他扶到土炕邊坐下。

陳鋒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老人,心中也是一陣酸楚。這就是明末,一個連經驗豐富、手藝精湛的匠人都無法生存,只能借酒澆愁、等待死亡的時代。

但他不能讓老鐵叔就這么沉淪下去。他需要老鐵叔的技術和經驗,老鐵叔也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老鐵叔,我知道現在日子難過,礦場沒了,陳家也敗了。”陳鋒蹲在老鐵叔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誠懇而堅定,“但是,人活著,就不能放棄。您有一身好手藝,這亂世之中,手藝就是活下去的本錢!”

老鐵叔抬起眼皮,看了陳鋒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手藝?呵呵……手藝能當飯吃嗎?如今這世道,鐵打出來賣給誰?煤挖出來運到哪?連口吃的都找不到,還談什么手藝……”他指了指墻角那個破爛的風箱,“家伙什都壞了,爐子也塌了半邊,還打個屁的鐵!”

陳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之前在鐵匠鋪看到的那個破爛風箱。他的心中忽然一動。

或許,這就是一個突破口。一個讓他展示自身價值,重新點燃老鐵叔希望的契機。

他站起身,走到風箱旁,仔細查看起來。皮革破損、干裂,拉桿斷裂……確實損壞嚴重。但以他工業設計師的眼光來看,其基本結構還在,并非完全無法修復。而且,他似乎看出了這個風箱設計上的一些缺陷,導致其效率低下且容易損壞。

“老鐵叔,”陳鋒轉過身,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這個風箱,或許……我能修好它。不僅能修好,還能讓它比以前更好用,更省力!”

老鐵叔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懷疑和麻木所取代:“你?一個讀書的秀才小子,懂這個?別說大話了……”

“是不是說大話,試試便知。”陳鋒微微一笑,“只要您老愿意信我一次,給我些指點,再找些能用的材料,或許我們就能讓這爐火,重新旺起來!”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力量。這股力量,似乎也感染了死氣沉沉的老鐵叔。老人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同樣落魄、卻眼神明亮的年輕人,渾濁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一絲微弱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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