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太行古道的青石階上騰起熱浪。無塵子甩開道袍下擺,腰間酒葫蘆叮當作響。他面上胡茬如鐵刺,唯有眉心朱砂痣在烈日下泛著微光。“悅來客棧“的幌子在風中吱呀作響,門楣上“百年老店“的金漆早已斑駁成癬。
“小二,切兩斤熟牛肉,再燙壺燒刀子!“無塵子拍著木桌震落積灰,目光如電掃過滿堂酒客。東邊桌的刀客慌忙捂住腰間錢袋,西側幾位商賈交頭接耳:“這道士的眼神,倒像六扇門的鷹爪孫。“
角落里,銀發少年縮成一團。他破舊的鶉衣補丁摞補丁,左手攥著半塊偷來的饅頭,右手食指無意識地在青磚上劃出深痕。額間七星連珠泛著詭異的烏光,每當有人靠近,他便如驚弓之鳥般蜷縮得更緊。
“小哥可是餓了?“無塵子將酒碗推過去,“先來碗熱湯墊肚子。“少年猛然抬頭,瞳孔里倒映著道士模糊的影子。他的嗓音沙啞如砂紙摩擦:“你是誰?“
“貧道無塵,終南山紫陽觀弟子。“道士解下酒葫蘆輕晃,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中流轉,“觀小哥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少年突然暴起,竹筷如箭射向無塵子咽喉!這招“蘇秦背劍“暗含七分狠勁,卻在觸及道士衣襟時被兩根手指輕輕夾住。無塵子嘆道:“好凌厲的殺招,可惜......“他手腕一抖,竹筷斷成四截,“小哥若肯隨貧道回山,定能習得正宗武學。“
少年踉蹌后退,撞翻了醋瓶。酸氣彌漫中,他額間七星愈發分明:“我不跟人走!“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馬蹄聲,七八個勁裝漢子破門而入。為首者腰間玉牌刻著“天蘭“二字,他抽出雁翎刀指向少年:“就是這小子偷了我們公子的玉佩!“
無塵子突然擋在少年身前,酒葫蘆在掌心轉出道道殘影:“這位爺,光天化日之下...“話未說完,寒光已至面門!他仰頭避過刀鋒,順勢抓住刀背,雄渾內力震得對方虎口開裂。
“好膽!“玉牌漢子甩出血珠,“知道我們是誰嗎?“
“管你是誰,“無塵子將酒葫蘆拋向少年,“接著!“葫蘆在空中炸裂,酒水化作雨幕。漢子們閉眼的剎那,道士已扣住三人脈門,余下者見狀不妙,抬著同伴落荒而逃。
少年握著碎瓷片,指節發白:“他們還會來的。“
“所以更要離開這里。“無塵子解下道袍披在少年身上,“跟我去丐幫。“
“丐幫?“少年冷笑,“一群老弱病殘,能護得住誰?“
“你錯了。“道士轉身望向君山方向,“丐幫的打狗棒法雖已失傳,但幫眾百萬,才是真正的江湖。“他突然出手點住少年穴道,“得罪了。“
少年在失去知覺前,最后看到的是道士腰間晃動的酒葫蘆,以及遠處如血的殘陽。
無塵子背著昏迷的少年在山道疾行,月上梢頭時,終于望見君山丐幫總舵的飛檐。山風掠過松林,送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心下一驚,加快腳步,卻在轉角處被三道身影攔住去路。
“無塵道長,久違了。“當先者青衫儒士手搖折扇,扇面繪著血色蘭花,“家主聽說道長收了個有趣的徒兒,特命在下前來討教。“
無塵子將少年輕輕放下,指尖撫過腰間玉笛:“天蘭謝家的人,果然陰魂不散。“他突然運氣震碎酒葫蘆,碎片化作暗器激射而出!青衫儒士折扇急旋,卻見寒光從扇骨縫隙中穿出,正是謝家獨門暗器“穿云箭“。
“小心!“無塵子將少年撲倒在地,箭簇擦著他耳際飛過,在山石上濺起火星。他反手甩出三枚銅錢,銅銹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這是紫陽觀鎮派絕學“天罡錢鏢“。儒士悶哼一聲,肩頭鮮血染紅青衫,其余兩人見狀,架起傷者遁入夜色。
無塵子檢視少年額間七星,發現烏光竟淡了幾分。他抱起少年繼續前行,丐幫總舵的燈籠在霧中忽明忽暗,仿佛隨時會被山風熄滅。
“水...給我水...“夜澤在昏迷中呢喃,無塵子喂他喝了幾口溪水,卻見少年突然劇烈抽搐,額間七星再度泛起黑光。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齊朝三十七年,雁門關外的雪夜。襁褓中的嬰兒被遺棄在亂葬崗,狼群圍住襁褓卻不敢靠近,只因嬰兒額間七星連珠映著血色月光。一位老獵戶收養了他,取名“夜澤“,意為“星墜之地“。十歲那年,金兵破關屠村,少年握著染血的柴刀逃出,從此在死人堆里討生活。
“夜澤...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少年猛然驚醒,大口喘息著抓住無塵子的衣袖,“道長,你說丐幫能容我?“
“丐幫的門檻,比你想象的要高。“無塵子將他扶到青石上坐下,“但你若愿改邪歸正,貧道自會護你周全。“他解下腰間錢袋,倒出幾枚銅錢,“從今日起,莫再偷摸。“
夜澤盯著銅錢上的“齊通元寶“四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破衣里掏出半塊玉佩。玉佩缺角處刻著“天蘭“二字,邊緣還殘留著凝固的血跡。
“這是從死人口中摳出來的。“少年將玉佩扔進山澗,“他們說我偷了東西,其實...“他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幾口黑血。
無塵子臉色大變,撕開少年衣襟,只見心口處有道猙獰的刀疤。刀傷雖已結痂,卻泛著詭異的紫黑色。“這是中了謝家'三陰寒毒'!“他從懷中取出紫金葫蘆,倒出兩粒丹藥,“快服下,貧道以真氣助你驅毒。“
夜澤服藥后昏昏睡去,無塵子運功為他療傷時,發現他體內竟有兩股真氣相沖。一股陰寒刺骨,另一股卻如燎原之火,在經脈中橫沖直撞。他心中暗驚:這孩子莫非是百年難遇的“陰陽體“?
黎明時分,丐幫總舵的銅鐘響起。無塵子背著夜澤來到山門前,卻見朱漆大門上貼著白紙挽聯。門內傳來哭嚎聲,幾個小乞丐抬著擔架匆匆而過,擔架上的老丐胸口插著半截斷箭。
“無塵師叔!“九袋長老柱著竹杖迎出,眼中滿是悲愴,“昨夜天蘭賊子突襲,老八他們...唉!“
無塵子將夜澤輕輕放下:“長老,這孩子中了謝家寒毒,能否在貴幫暫住幾日?“
九袋長老打量夜澤額間七星,顫聲道:“莫不是...北斗降世?“他突然對著夜澤行了個大禮,“老朽代表丐幫上下,懇請少俠主持公道!“
夜澤慌忙避開,踉蹌后退時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爐。香灰揚起,露出爐底刻著的“打狗棒法“四字。無塵子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師父臨終所言:“丐幫振興,需尋北斗之人。“
“夜澤,你可愿加入丐幫?“無塵子按住少年顫抖的肩膀,“貧道愿收你為記名弟子,教你正宗武學。“
少年望著晨光中丐幫弟子忙碌的身影,突然跪倒在地:“但憑道長安排。“他額間七星在朝陽下轉為金色,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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