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煙波吞了半輪殘月，秦歌的刀尖挑開銹蝕的閘鎖。十二丈深的水下，三十艘沉船如巨獸骸骨盤踞，船桅上纏滿水草織就的裹尸布。葉青凰的夜明珠照亮艙壁銘文，忽地顫聲道：“這是...景和四年的官船！“

秦歌撫過船頭斑駁的狴犴紋，想起李承稷胸前的北斗金箔。當年先帝為慶賀嫡長子降生，特命江南造船局打造三十艘龍舟，卻在返航時悉數沉沒——原來這些船從未載過貴人，滿艙盡是黍米粟稷。

“難怪要借北斗七星鎮煞。“葉青凰劍鋒掃開淤泥，露出艙底暗格。青銅匣內整整齊齊碼著金錠，底面卻刻著西韓軍徽。秦歌突然將金錠拋向艙壁，轟然巨響中金漆剝落，露出里頭灰白的鉛芯。

暗河水流驟急，楚懷瑜的玉玨突然泛起血光。秦歌猛然回頭，見水中浮起數百具鐵索相連的尸骸——正是建元十七年失蹤的漕幫子弟，腕上還系著刻“崇道“二字的銅牌。

“小心！“葉青凰旋身斬斷纏來的水草，卻見尸群中睜開數十雙幽綠瞳孔。秦歌的環首刀劈在鐵索上火星四濺，刀口竟崩出缺口——這些分明是軍械監特制的鐐銬，本該鎖在雁門死牢。

水面炸開血花時，秦歌抓著半截鐵索躍上甲板。月光下，八百黑衣弩手已將沉船團團圍住。為首者掀開斗篷，露出李崇道蒼白如鬼的面容：“賢侄可知，你娘親當年最愛洞庭秋色。“

翡翠鐲在秦歌懷中驟然發燙。他忽然明白母親為何至死攥著這物件——鐲內機括彈開的夾層里，藏著把青銅鑰匙，正與太廟地宮的鎖孔嚴絲合扣。

“放箭！“李崇道的咳嗽聲混在弩機聲里。秦歌卻將鑰匙插入甲板裂隙，整艘沉船轟然側翻。暗格里涌出的鉛芯金錠砸向敵陣，將弩手們碾成肉泥。葉青凰趁機斬斷錨鏈，朽爛的龍舟順流直下，撞向水寨閘門。

寅時三刻，秦歌獨闖太廟地宮。北斗七星鎖應聲而開，甬道盡頭卻擺著具玄鐵棺槨。推開棺蓋剎那，他瞳孔驟縮——躺在其中的竟是李承稷，胸前北斗金箔已嵌入心口。

“陛下假死三日，就為等將軍入彀。“陰影中轉出戴青銅面具的司禮監掌印，手中拂塵銀絲如刃，“楚懷瑜沒告訴過你？醉骨香需以皇室血脈為引...“

話音未落，秦歌的刀已劈碎面具。塵煙散盡，露出張遍布燙痕的臉——正是三年前戰死的昭武校尉陸乘風。此人喉頭滾動，竟發出李崇道的聲音：“賢侄不妨猜猜，此刻皇宮里坐著哪位天子？“

地宮燭火忽明忽暗，秦歌的刀抵在李承稷咽喉。少年天子的手指突然抽搐，胸前金箔滲出黑血，竟在磚石上匯成八個字：“速焚太廟，以絕后患“。宮外忽傳來九聲喪鐘，葉青凰渾身是血撞開石門：“魏王...魏王在宣政殿登基了！“

地宮燭火映著李承稷青灰的面容，少年天子的指尖在黑血中顫抖。秦歌的刀鋒割開龍袍，露出心口嵌著的北斗金箔——那根本不是金箔，而是半枚淬毒的龍鱗鏢。

“陛下三日前就駕崩了。“葉青凰的劍穗掃過玄鐵棺，“魏王用冰髓吊著這具軀殼，就為引你入局。“她突然挑斷棺底鐵鏈，十二道機關弩從壁龕射出，將陸乘風釘死在《山河社稷圖》上。

秦歌攥著染毒的龍鱗鏢，忽然想起面具謀士的話：“你以為李崇道要的是皇位？他要的是殷國徹底消失。“鏢身逆光時浮現蠅頭小字，正是父親絕筆信的字跡：“...崇道通韓...“

宮外殺聲震天，魏王的九龍輦已到太廟丹墀。李崇義蟒袍染血，手中竟捧著傳國玉璽：“賢侄可知，這玉璽缺的一角，早在你娘親棺中？“

秦歌懷中的翡翠鐲突然炸裂，碎玉拼成傳國玉璽缺失的龍尾。李崇義放聲大笑，玉璽按向祭天臺凹槽的剎那，整座太廟地動山搖。九尊青銅鼎浮出地面，鼎中赫然是西韓、楚國、南疆等九國戰旗。

“當年先帝簽的《九國血盟》，可不止割讓北疆三郡！“李崇義撕開龍袍，胸前北斗七星烙印發黑潰爛，“他要的是天下一統，哪怕流盡殷國血！“

葉青凰的鳴鏑箭突然轉向，射落秦歌手中玉玨。箭桿中空的夾層飄出泛黃帛書，竟是李承稷絕筆：“...朕以身為餌，望將軍焚此太廟，斷九國盟約...“

“原來你才是執棋人。“秦歌的刀鋒燃起地宮磷火，烈焰順著鐵索竄向青銅鼎。李崇義癲狂撲向玉璽時，整座祭天臺轟然坍塌，九鼎中的盟書在火海中蜷曲成灰。

朱雀大街上，八千禁軍忽然倒戈。秦歌浴血殺出重圍時，看見城頭王旗已換作“慕容“。葉青凰的銀甲盡碎，露出肩頭西韓狼頭刺青：“現在你信了？李承稷早將玉璽贈予慕容拓換糧...“

“那這又算什么！“秦歌劈開敵陣，挑飛西韓先鋒的頭盔——赫然是羽林衛舊部。尸體懷中的調兵符烙著“李“字，卻蓋著慕容拓的狼頭印。

子夜暴雨傾盆，秦歌獨坐洛水畔。懷中《洛神賦》被血浸透，顯出真正的《山河社稷圖》——哪里是什么兵法陣圖，分明是九國龍脈交匯的礦藏分布。翡翠鐲碎片割破掌心，混著雨水滴在圖中山河處，竟顯出秦嘯風的絕命詩：

“愿以三尺劍，換得四海平。“

對岸忽然亮起萬千火把，西韓大軍陣前走出一襲白袍。慕容拓摘下面具，露出與李承稷七分相似的面容：“表弟可愿與我共治這九國江山？“

江心忽有龍舟破浪，船頭立著戴青銅面具的謀士。羽扇輕揮間，八百門紅衣大炮對準兩岸：“好侄兒，該清場了。“

秦歌的刀墜入洛水，驚起寒鴉三千。對岸紅衣大炮轟鳴時，他忽然讀懂父親絕筆——三尺劍從來不是殺器，而是斬斷貪欲的戒尺。

“告訴李崇道...“他扯下半幅社稷圖擲向火海，“這局棋最大的漏算，是天下人的血性！“

江風卷著灰燼撲向龍舟，面具謀士的羽扇突然燃起青焰。八百門紅衣大炮調轉炮口時，西涼河套方向傳來震天馬蹄——那是十二年前被他釋放的西韓降卒，如今打著“秦“字旗奔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