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后的白光又暗了暗，殘蓮紋路里的簡體字在蘇靈瞳孔里晃了晃，像根細針突然扎進她太陽穴。

她聽見陳墨的呼吸聲就在耳側，帶著病態的輕喘，手指仍扣著她手腕，溫度冷得像浸過千年寒潭。

“阿瑤？“陸九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潤。

他舉著從藥鋪順來的銅制放大鏡，正湊在屏障前：“這紋路...和我在《玄怪錄》里見過的'鎖靈陣'有點像，但不太對。“

蘇靈松開陳墨的手。

他指尖驟然一空，喉間溢出極輕的悶哼，卻沒再阻攔——方才那股熱流從她心臟竄出時，他分明看見她掌心浮起淡金色紋路，和屏障上加速旋轉的符文同頻震顫。

“鎖靈陣主困，這陣...“蘇靈踮腳摸向屏障，指尖懸在半寸外，能觸到細密的靈力網，“更像引。“

趙鐵的刀在石地上磕出火星：“引什么？

引咱們進去喂鬼？“他盯著石門后影影綽綽的光，喉結滾動，那光里的影子又晃了晃，這次連半只缺耳都看清了——和他上個月在古林里救過的瘋丫頭戴的銀墜子一模一樣。

周嬤嬤的拐杖突然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引命。“她渾濁的眼珠里閃過銳光，“五十年前我給鎮東頭老秀才收尸，他咽氣前抓著我手腕說，古林的陣不是要攔人，是要等人。“

陸九章“唰“地翻開隨身日記本，紙頁嘩嘩響：“《清安鎮志》載，洪武年間有個叫'明心'的道姑在古林建了座觀，后來觀塌了，只留半塊殘碑...阿瑤你看！“他指著自己歪歪扭扭的筆記，“殘碑拓本上的蓮花紋，和這門楣上的殘蓮簡直是一個模子刻的！“

蘇靈湊過去。

泛黃的紙頁上，蓮花紋路的褶皺里果然有極細的刻痕，和她剛才在殘蓮上看到的簡體字位置分毫不差。“鑰匙在你身體里“——這行字像根線，突然串起她穿越以來所有的碎片：附身瘋癲少女時心口的灼痛，每次使用靈目后指尖的金紋，還有昨夜夢里那個缺耳少女的聲音：“你該回家了。“

“草藥。“陳墨突然開口。

他不知何時摸出個粗布包，打開來是幾株暗紫色的草葉，葉脈泛著幽藍，“在古墓后殿的石匣里找到的，當時...當時我碰它的時候，石匣上的符跳了跳。“

蘇靈接過草葉，指尖剛碰到葉脈，記憶突然翻涌——是昨夜那夢，缺耳少女跪在殘蓮前，手里捧著的正是這種草。“這是'引靈草'。“她聽見自己說出陌生的名詞，“用鮮血喂三年，能引靈識入陣。“

陳墨的瞳孔驟縮。

他想起三天前替蘇靈包扎手傷時，她掌心那道舊疤，形狀正和石匣上的符印吻合。

陸九章已經開始翻藥囊：“我有銀星草，能穩定靈力！

趙捕頭，借你刀一用？“

趙鐵把刀遞過去時，刀鞘上的銅環碰得叮當響。

蘇靈接過刀，在指尖輕輕一劃，血珠剛冒頭，引靈草突然發出幽藍光芒，將血珠裹成個小紅球。

她深吸一口氣，將草葉按在屏障上。

“靈歸本處，障破路明。“她念出的句子像從靈魂里擠出來的，帶著古老的韻律。

屏障上的符文突然炸開，變成千萬點流螢，在她掌心金紋的牽引下，組成缺耳少女的完整面容。

“阿瑤小心！“陳墨撲過來要拉她，卻被一道淡金色光墻擋住。

少女的靈體穿過屏障，指尖點在蘇靈眉心，冰涼的觸感里帶著熟悉的溫暖：“姐姐，我等你很久了。“

“青...青鱗？“陸九章的聲音發顫。

他日記本里夾著半張畫像，正是這個缺耳少女——半月前在義莊，他曾見過這靈體一面，當時它護著蘇靈沒讓厲鬼近身。

青鱗沖陸九章笑了笑，轉而看向蘇靈：“這陣是明心師太布的，她用自己的命鎮著古林的怨氣，可怨氣越積越多...姐姐，你的血是陣眼，只有你能解。“

話音未落，屏障突然劇烈震顫。

青鱗周身騰起幽藍火焰，將眾人護在中間：“我只能撐半柱香！“

蘇靈抓住陳墨的手，掌心金紋與他腕間若隱若現的詛咒紋路交纏。“走！“她拽著他沖進石門，陸九章抱著日記本緊跟，趙鐵護在周嬤嬤身側，刀光劈開兩道撲來的黑影。

門內是座巨大的石廳，四壁嵌著夜明珠，照得中央石桌上的青緞裹著的東西發亮。

蘇靈剛走近，青緞自動滑開，露出本皮質日記本——封皮上的燙金大字刺得她睜不開眼：《明心手札·終章》。

“是它！“陸九章撲過去要翻，卻被蘇靈攔住。

她望著封皮上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現代鎖扣，喉嚨發緊——這和她穿越前在舊書攤買的那本古董日記本，簡直一模一樣。

“小心！“陳墨突然將她拽到身后。

石廳四角的夜明珠同時熄滅，墻壁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蘇靈借著月光看見，石廳的青磚正在往中間擠壓，頂部的碎石撲簌簌往下掉。

“快翻！“趙鐵用刀撐住即將合攏的石門，“這破地方要塌了！“

陸九章顫抖著打開日記本，第一頁的字跡讓蘇靈如墜冰窟——正是她穿越前自己寫的讀書筆記，最后一頁還貼著她和閨蜜的合照。

照片背面，是她熟悉的鋼筆字：“如果有天你看見這個，說明我成功了。

記住，古林的詛咒，是我們的錯。“

“咔——“

頂部的石梁發出斷裂聲。

蘇靈抓起日記本塞進陳墨懷里，轉身去拉被石磚壓住腿的周嬤嬤。

青鱗的火焰已經弱得像盞油燈，陳墨的詛咒紋路爬滿半張臉，卻仍咬著牙去搬壓在趙鐵身上的碎石。

“阿瑤！“陳墨突然吼道。

他懷里的日記本自動翻到最后一頁，血紅色的字在紙頁上滲出：“鑰匙在你身體里——用你的命，換古林的命。“

石梁砸下的瞬間，蘇靈看見青鱗對她笑了。

那個缺耳少女的輪廓，和照片里閨蜜的臉慢慢重合。

她張開雙臂，迎向砸來的碎石，掌心金紋亮起刺目強光，將所有人推出石廳。

“轟——“

石廳徹底坍塌。

陳墨跪在廢墟前，懷里的日記本還帶著余溫。

他翻開最后一頁，卻見血字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行娟秀小楷：“阿瑤，我在蓮花里等你。“

晚風卷著塵土吹來，陳墨突然聞到熟悉的藥香。

他抬頭，看見廢墟上飄著片淡金色的鱗，在月光下閃了閃，消失在古林方向。

而在更深的地下，蘇靈望著四周流轉的金色靈力，終于看清了那朵巨大的殘蓮——每片花瓣上，都刻著和她掌心相同的紋路。

“歡迎回家，陣眼。“

缺耳少女的聲音從蓮花中央傳來。

蘇靈摸向心口，那里的灼痛終于變成了溫暖，像有什么東西，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