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蟾群的尖嘯刺破耳膜時，蘇靈的手腕被陳墨攥得發疼。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蹭過自己汗濕的皮膚——這是他握了十年藥杵又握了三年劍的手，此刻正拽著她往殉葬坑方向狂奔。

“停下！“陸九章突然踉蹌著撞在石壁上，腰間的《幽都志》啪嗒落地。

他額頭抵著冰涼的石磚，聲音發顫，“你們...沒聽見嗎？“

眾人腳步一頓。

原本只有尸蟾追擊的尖嘯聲里，不知何時混入了另一種聲響——像是無數骨節在石板下碾動，又似有人用指甲刮擦青銅鼎內壁，細細的，卻像一根銀針直扎進后頸。

周嬤嬤的銅鈴突然從袖中蹦出，在半空滴溜溜旋轉，鈴舌撞著銅壁發出急促的脆響。

她渾濁的眼珠驟然收縮：“這是...迷魂陣起的動靜！“

話音未落，蘇靈的靈目突然刺痛。

方才還寬敞的墓道在視野里扭曲起來，兩側石壁像被無形的手揉捏的陶土，原本平整的墻面凸起無數褶皺，石縫中滲出幽藍熒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奇長，在地上交纏成詭異的圖案。

“陳墨！“蘇靈反手扣住他手腕，“你的劍能劃破這些光嗎？“

陳墨的劍刃剛觸及那層藍光，便騰起滋滋青煙。

他眉峰一擰：“像是某種術法結界?！?

“是古墓的護陵陣！“陸九章撿起《幽都志》，快速翻到某一頁，“書里說，大墓落成時，方士會用活人生魂祭陣，陣眼藏在殉葬坑。

剛才咱們踩著守墓獸的血跑進來，怕是觸發了陣機！“

話音剛落，趙鐵的佩刀突然當啷墜地。

這位平日最沉穩的捕快瞪圓雙眼，盯著前方的墓道：“這...這不對啊，方才明明看見殉葬坑的石門了，怎么一轉眼...“

蘇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覺后頸發涼——原本該是石門的位置，此刻竟延伸出三條一模一樣的通道，每一條都泛著幽藍光芒，像三張咧開的嘴。

“靈目！“她默念口訣，眼尾的紅痣微微發燙。

在靈目視野里，墻壁上的符文不再是死物，而是像活過來的蛇，金紅相間的紋路順著石縫游走，時而匯聚成箭頭，時而又散作星點。

“這些符文在指路?！八讣獾肿∈谏弦惶幏汗獾募y路，“但方向在變。“

陸九章湊過來，喉結動了動：“我試試用符鎮。“他從懷中摸出黃符，咬破指尖點了朱砂，剛要貼在墻上，那符文突然“嘶“地一聲縮回石縫，黃符“噗“地燃成灰燼。

“不能硬來?！爸軏邒呙鰤K包著紅布的銅錢，在掌心搓了搓，“這陣是活的，得順著它的脾氣走?！八龑~錢拋向空中，銅錢打著旋兒落下，恰好滾進中間那條通道。

“就走中間?！?

眾人剛踏進通道三步，身后突然傳來“咔“的輕響。

蘇靈回頭，只見來時的路已被一堵石墻封死，石墻上密密麻麻爬滿尸蟾，正用尖嘴啃噬石壁，黑血順著石縫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灘。

“加快速度！“陳墨抽劍斬斷撲來的兩只尸蟾，劍刃卻像砍進腐肉里，黏膩的黑血濺在他臉上，“這些東西被血祭養了千年，普通刀劍傷不了根本！“

蘇靈握緊玉骨，骨身泛起的青光在幽藍的墓道里格外醒目。

她能感覺到玉骨在震顫，像在回應某種召喚——這是她附身林悅瑤后，第一次覺得這截不知從哪來的骨頭，或許和古墓的秘密有關。

通道越走越窄，兩側石壁上的符文卻越來越亮。

蘇靈的靈目突然捕捉到角落的壁畫：一群披著麻服的人正跪在祭壇前，祭壇中央是具被鐵鏈鎖著的女子，她的眉心有顆紅痣，和蘇靈此刻眼尾的紅痣一模一樣。

“停！“她猛地拽住陳墨的衣袖，“看壁畫?！?

陳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瞳孔微縮：“這女子...和你長得像?！?

“不是像?！疤K靈指尖輕輕撫過壁畫，石粉簌簌落在她掌心，“是我。

或者說，是林悅瑤的前世？“

陸九章湊過來，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這壁畫的構圖...和咱們剛進墓時看到的主殿壁畫一樣！

只是主殿畫的是女子被獻祭，這里...這里畫的是她掙脫鎖鏈！“

話音未落，地面突然劇烈震動。

眾人踉蹌著扶住石壁，蘇靈的靈目里，原本游走的符文突然全部匯聚到頭頂，組成一個巨大的“困“字。

“陣眼要閉合了！“周嬤嬤的銅鈴撞得她掌心青紅，“得在陣眼閉合前找到生門，否則咱們都得被活祭進陣里！“

“生門在哪？“趙鐵抽出第二把刀，刀尖抵著地面，“老子砍也要砍出個門來！“

“別急?！疤K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耳后跳動的脈搏。

她盯著壁畫中女子掙脫鎖鏈的動作，突然注意到女子的指尖正指向壁畫右下角——那里有個極小的漩渦狀紋路，和她玉骨頂端的雕刻一模一樣。

“玉骨！“她舉起骨身，青光恰好照在漩渦紋上。

原本平整的石壁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半塊刻著星圖的石板。

“是星盤！“陸九章眼睛發亮，“《幽都志》說古陣生門藏于星象，需要對應時辰轉動星盤！“他掏出懷里的羅盤，對比著星圖上的位置，“現在是子時，天樞星應該對應...這里！“

他剛要轉動星盤，頭頂突然傳來尖嘯。

蘇靈抬頭，只見數十只尸蟾正從石壁裂縫中倒吊下來，它們的尖嘴滴著黑血，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洞。

“陳墨！趙鐵！“蘇靈大喊，“擋住它們！“

陳墨的劍劃出銀弧，趙鐵的刀卷起風聲，兩人背靠背護著蘇靈和陸九章。

尸蟾的黑血濺在陳墨的衣袖上，瞬間燒出個洞，露出他手臂上猙獰的舊疤——蘇靈記得，這是三天前他為替她擋守墓獸抓痕留下的。

“轉！“蘇靈攥緊玉骨，青光暴漲，將撲近的尸蟾彈開，“快轉！“

陸九章的手指幾乎在發抖，卻精準地將星盤轉到子時時辰。

只聽“轟“的一聲，前方的石壁緩緩分開，露出一條新的通道，通道盡頭隱約可見刻著“往生“二字的石門。

眾人剛要沖進去，周嬤嬤突然拽住蘇靈：“等等?！八钢T上方，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幅新的壁畫——正是方才石壁上那女子，此刻她的眉心紅痣滲出鮮血，順著臉頰滴落在石門的鎖孔里。

“血祭。“蘇靈喃喃道，突然想起前一刻被風吹開的羊皮卷，“血祭重啟...“

“蘇姑娘！“陸九章的驚呼打斷她的思緒。

她轉頭，只見原本被他們甩在身后的尸蟾群不知何時繞到了前方，將通道堵得嚴嚴實實。

更可怕的是，最前面那只尸蟾的頭頂，竟頂著顆腐爛的人頭——是守墓獸的頭顱！

“它們...它們在融合！“陸九章的《幽都志》啪嗒落地，“這是...這是血祭完成的征兆！“

“走！“陳墨突然將蘇靈推進石門，自己反手揮劍抵住即將合攏的石壁，“快！

我斷后！“

“陳墨！“蘇靈尖叫著去拉他的手，卻只觸到他掌心的溫度。

石門閉合的瞬間，她看見陳墨手臂上的舊疤突然裂開，鮮血像泉水般涌出，濺在尸蟾群上——那些怪物竟像見了克星般瘋狂后退。

“這是...“周嬤嬤的銅鈴突然安靜下來，“他身上的血...是破陣的關鍵？“

石門徹底閉合的剎那，整個迷宮突然發出轟鳴。

蘇靈感覺腳下的石板在震顫，頭頂的石屑簌簌落下，遠處傳來像是巨獸蘇醒的低吼。

陸九章顫抖著指向石門上方，那里的壁畫正在剝落，露出后面刻著的一行小字：

“血祭啟，陣眼活，千年怨，終須托?！?

“蘇姑娘！“趙鐵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快看地面！“

蘇靈低頭，只見他們腳下的石板正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幽藍的光從裂縫中滲出，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們。

更遠處，石門的縫隙里傳來指甲刮擦石壁的聲音，比之前更響，更急。

“迷宮要塌了?！爸軏邒呙鲎詈笠粡堊o身符，“得在它徹底崩塌前找到真正的出口...“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眾人抬頭，只見一塊磨盤大的石塊正從穹頂墜落，帶起的風掀起蘇靈的發梢，露出她眼尾那顆紅痣——此刻，紅痣正泛著和壁畫中女子一樣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