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英華的飛艇降落在鐵砧要塞的停機坪時，透過防眩光舷窗，她看見戎勝正陪同柳義巡視要塞外圍。戎勝一身簡潔的深灰色制服，衣領處別著標準制式的軍銜徽章，整個人干凈利落得與要塞冰冷的鋼鐵背景融為一體。柳義則穿著筆挺的將官制服，兩人邊走邊交談，氣氛意外地融洽。

飛艇艙門剛開啟，張英華就快步走下舷梯。她注意到戎勝正以標準的軍姿向柳義敬禮告別，那兩名記錄員也神情輕松地抱著資料箱跟在后面。當柳義的專用飛艇緩緩升空時，戎勝這才轉身，發現了站在停機坪邊緣的張英華。

“長官？”戎勝快步走來，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訝。

張英華雙手抱胸，瞇著眼睛打量他：“聽說柳麗麗的堂叔來了，我特地趕來看看。”她的目光在戎勝整潔的制服上掃過，語氣里帶著幾分揶揄，“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們相處得不錯？”

戎勝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柳將軍很專業。”他頓了頓，聲音放低了些，“實際上，他還為柳麗麗的事道了歉，這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夕陽的余暉灑在停機坪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張英華看著這個多日不見的面孔，終于放松了緊繃的肩膀，但眼神依然帶著探究：“所以，事情都解決了？”

“差不多吧。”戎勝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不過柳將軍看完實時戰斗錄像后的反應...確實有點耐人尋味。”

“哦？有多耐人尋味？”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從戎勝身后傳來。

戎勝猛地轉身，軍靴在金屬地面上擦出刺耳的聲響。張振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張...張叔叔。”戎勝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但很快調整好狀態，“是這樣的，柳將軍看到洪達觀出現在錄像里時，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還說了句'原來是這樣'。”戎勝模仿著柳義當時的神態，“之后他對我的態度就完全變了，從公事公辦的冷淡變得...幾乎稱得上親切。”

張英華一個箭步上前，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你說洪達觀變成了怪物？到底是什么樣的？總部那邊已經定性他是蟲族間諜了。”

“哈哈哈...”戎勝突然笑出聲來，笑聲在空曠的停機坪上顯得格外突兀，“那是我臨時亂編的，就是為了鼓舞士氣，哪來的蟲族間諜？”

“不對！”張英華一把抓住戎勝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戎勝微微皺眉，“軍團已經正式發通告了，上面明確的說，洪達觀就是蟲族間諜！”

戎勝的表情瞬間凝固：“這不可能吧？真是我亂編的！而且調查組不是剛離開嗎，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出了公告...”

張振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帶我們去看看你的戰斗錄像吧。”他的目光掃過戎勝略顯僵硬的表情，“你肯定還留著完整版沒交上去，對不對？”

戎勝點了點頭，對兩位長官他沒什么好隱瞞的。他領著兩人穿過昏暗的廢棄裝備區走廊，腳步聲在空曠的金屬通道中回蕩。走到深處時，戎勝示意幾名親信士兵守住入口，隨后帶著張振國父女來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掀開厚重的防塵布，露出一臺看似報廢的機甲。機甲的裝甲上布滿了戰斗留下的傷痕，關節處還殘留著干涸的藍色黏液——就是他一直用的那一臺。戎勝熟練地摸索到機甲后部的隱藏開關，隨著一聲輕微的“咔嗒“聲，報廢的機甲被激活，戎勝進去操控了起來，片刻后，一道全息投影在三人面前展開。

全息投影慢慢將事情經過詳細的復刻了出來……

“等等！”張振國看了一會突然抬手示意暫停，眼睛死死盯著畫面中那幾個跪在地上的指揮系軍官。“他們說的是什么？”

戎勝將影像回放，調大了音量。全息投影清晰地顯示出三個軍官呈三角形跪在手術臺周圍，他們被撐破的制服下，背部延伸出血管狀的藍色絲線，與地面上的黏液網絡相連。他們的嘴巴機械地開合著，發出詭異的低語：

“帕瑞...薩隆...布達羅。”

“帕瑞？”張振國的瞳孔猛地收縮，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他的目光變得渙散，仿佛透過影像看到了更遙遠的什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爸？”張英華擔憂地抓住父親的手臂，“你發現什么了？”

張振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我知道這是什么了...也明白柳義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反應...”他的思緒瞬間回到了幾天之前，戎飛在賭場里辦公室對他說的那番話：

“我創辦的這個組織名叫'帕瑞尼坎特’自從用了這個名字，基本沒人趕來找麻煩……因為這是薩塔語，意為'偉大的母親’。其中，'帕瑞'在薩塔語中就是'母親’的意思...”

“'帕瑞薩隆布達羅’...”張振國在心中默念著，眼神越發深邃，“如果猜測沒錯，這應該是什么...母親的意思？必須找時間深入研究一下薩塔語，雖然八九不離十，但還是要確認一下...”

“張叔叔？”戎勝的聲音將張振國從思緒中拉回。他這才注意到兩個年輕人正緊張地注視著自己，眼中滿是困惑和期待。張振國深吸一口氣，金屬艙內渾濁的空氣讓他胸口發悶。

“現在還不是告訴你們的時候。”他沉聲道，聲音在密閉空間里顯得格外凝重。目光在戎勝和張英華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停留在戎勝臉上：“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

他伸手拍了拍那臺老舊的機甲，金屬外殼發出沉悶的回響：“戎勝，想辦法讓這個消失，還有，這件事你必須爛在肚子里。無論誰問起，哪怕是詐你，你都要說——”

“'我不記得了，資料全給柳義了’。”戎勝接過話頭，聲音異常堅定。

張振國滿意地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很好。記住，洪達觀就是蟲族間諜，這一點要記住，具體細節你都不記得了。”

“我明白。”戎勝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的內心也起了一些波瀾。他這時候知道自己正被卷入某個危險的漩渦，而這個秘密的重量，遠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

張振國突然從內袋掏出一個古舊的金屬盒子，在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我前段時間去見了你父親。”他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戎飛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盒子被鄭重地遞到戎勝手中，沉甸甸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顫。張振國嘴角微微上揚：“雖然他說還要考察你...但我覺得，”目光在戎勝和女兒之間意味深長地掃過，“你一定沒問題，男人，沒有扛不下的事。”

張英華站在一旁，不自覺地咬著下唇，纖細的手指絞著軍裝下擺。她的目光在父親嚴肅的面容和戎勝手中的金屬盒子之間來回游移，終于忍不住湊近一步：“給我也看看？”

“胡鬧！”張振國眉頭一皺，聲音陡然嚴厲起來。他指了指周圍凌亂的廢棄裝備區：“調查隊剛走，后續工作堆積如山。你的士兵該進駐了，戎勝還有大量善后工作要處理——”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臺傷痕累累的機甲上，語氣更加凝重：“尤其是這個。”

張英華的肩膀頓時垮了下來，像株被霜打蔫的茄子。她低著頭，軍靴尖無意識地在地上劃著圈，卻不敢再出聲反駁。張振國望著女兒這副模樣，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

他暗自搖頭，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將如此重擔過早地壓在女兒肩上，是不是反而害了她？突然張振國自嘲地笑了一下，這一下，他倒是有點明白戎飛的顧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