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隊長沉默了片刻,隨后嘆了口氣:“戎勝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實,我也覺得這次任務越來越有些不對勁,我逐漸也看不懂了。你說上頭把咱們派過來,到底是為什么呢?”
戎勝點了點頭,斟酌了一下用詞,低聲說道:“吳隊長,咱們等會兒一起找劉佰衛長去商討一下?那句話叫啥來著,眾人拾柴火焰高?正式行動開始前,咱們是不是得想想法子?”
“能想啥法子?”吳隊長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但隨即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猶豫,“也行吧,到時候找劉佰衛長說一下吧,大家伙商討一下。”
戎勝見吳隊長松口,心里稍微松了口氣。有吳隊長這個老部下愿意跟著一起去敲敲邊鼓,希望事情不會變的太壞。
告別了吳隊長,戎勝拖著步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在吱呀作響的折疊椅上。他盯著面前那碗已經涼透的糊狀食物,機械地用勺子攪動著,褐色的湯汁在碗里打著旋兒。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喉結上下滾動時,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這算什么事兒...“他咬著勺子含糊地嘟囔,金屬的澀味在舌尖蔓延。說是集體商談,可誰心里都跟明鏡似的——這就是要逼劉佰衛長表態。戎勝突然覺得手里的勺子重若千鈞,“啪“地一聲把它拍在餐盤上。周圍幾個士兵聞聲抬頭,又很快識趣地低下頭去。
他搓了把臉,掌心能感覺到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扎手的觸感。煩躁像螞蟻一樣在血管里爬,戎勝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確實沖動了。可這鬼地方實在太不對勁——出發前他明明推測蟲族是沖著稀有礦產來的,按說這會兒早該打得熱火朝天了。
“見鬼...“戎勝站起身時,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踱步到帳篷外,夜風裹著沙礫拍在臉上。借著昏暗的燈光,他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扭曲消散。裂谷周圍安靜得可怕,連蟲族的黏液痕跡都沒發現半點兒,這安靜比槍炮聲更讓人毛骨悚然。
戎勝把凍僵的手指插進腋下取暖,突然想起前世在軍隊里摸爬滾打總結出的鐵律:情況不明時,寧可當縮頭烏龜也不能逞英雄。那些活到最后的老油條們,哪個不是沖鋒時像瘋狗,做決定時像烏龜?后槽牙不自覺地咬緊,他對著黑漆漆的裂谷啐了一口。
“直覺這玩意兒...“戎勝摸著胸口自言自語,“真是不得不信啊“
戎勝將餐盒隨手扔進回收桶,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營地格外刺耳。他抬眼望去,天雄佰衛隊的幾個隊長正三三兩兩地向劉佰衛長的營房移動,有人假裝檢查裝備,有人裝作不經意地散步,但那刻意放慢的腳步和不時交換的眼神,都暴露了真正的意圖。
“該來的還是來了...“戎勝暗自嘆了口氣,邁步跟了上去。
營房前的空地上,小周隊長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如鐵塔般擋在門前。唐澤站在隊伍最前面,拳頭攥得發白,聲音壓著火氣:“小周,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向前逼近一步,靴子重重踏在地上,“我們找劉佰衛長有要事相商。“
小周隊長紋絲不動,右手始終按在槍套上,聲音像淬了冰:“劉佰衛長正在與上級通話。“他目光掃過眾人,“請各位隊長改日再來。“
王玉嬌突然從人群中擠上前,發梢還沾著沒擦干的汗水:“就通報一聲都不行嗎?“她的聲音微微發顫,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事情真的很緊急...“
小周隊長下頜線條繃得更緊了,喉結滾動了一下:“軍令如山。“他生硬地吐出這四個字,眼神卻閃爍了一下。
戎勝站在人群后方,后槽牙咬得發酸。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擋在前面的同僚,聲音沉穩得不像自己:“小周,我們剛收到前線新情報。“他故意提高音量,讓營房里也能聽見,“事關蟲族動向,必須立即上報。“
“沒錯!耽誤軍情你擔得起嗎?“立刻有人幫腔,人群開始騷動。
小周隊長的目光在戎勝臉上停留了幾秒,指節在槍套上敲擊了兩下,終于松動:“我會轉達...“話音未落,營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
“都進來吧。“劉佰衛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聽不出喜怒。小周隊長身體明顯僵了一瞬,隨即側身讓開,右手卻仍緊貼著槍柄,指節發白。
營房內,劉佰衛長深陷在椅子里,昏黃的燈光在他眼窩投下深深的陰影。他雙手交疊抵在鼻尖,指節泛白。見眾人進來,他緩緩抬頭,眼角的皺紋里藏著說不盡的疲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們說。“
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半小時后...“劉佰衛長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千衛長要開會決定先鋒部隊。“他松開交握的雙手,露出掌心四個月牙形的指甲印,“剛接到消息...他們準備推我們出去。“
“砰!“唐澤的拳頭砸在金屬桌面上,震得水杯里的液體劇烈晃動。“他娘的!“他額角青筋暴起,“登陸艙是我們坐的,搭建營地發射核彈都是我們做的,現在先鋒還要我們去?“
王玉嬌死死攥著戰術平板,指節發白:“每次升官發財的是他們關系戶,當先鋒開路送死的就是我們這些沒背景的?這也太不公平了!”
其他隊長也紛紛怒罵出聲,房間里一時間充滿了不滿和憤怒的聲音。劉佰衛長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的聲音雖然疲憊,但依舊帶著一絲威嚴:“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氣,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你們不是說要找我商議事情嗎?想說什么?”
十幾道目光“唰“地轉向戎勝。戎勝在心里暗罵這群老狐貍,表面卻不得不挺直腰板向前一步。軍靴在地板上碾出輕微的摩擦聲。
其他隊長聞言,全部看向戎勝,顯然是把發言的任務推給了他。戎勝心里暗罵:“誰說步戰隊基因改造之后腦子不好使的?這不是挺雞賊嘛?”他斟酌了一下言語,硬著頭皮向前一步,開口說道:“劉佰衛長,我們來是為了向您匯報,這里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對勁的地方。也是希望您在正式去接命令前,咱們能一起想點辦法出來。”
他故意停頓,讓沉重的信息在每個人心里發酵。有人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我懷疑...“戎勝壓低聲音,“我們被耍了。這個星球上,可能根本沒有蟲族。“
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戎勝身上。劉佰衛長沉默了片刻,隨后低聲問道:“所以,我們面對的到底是什么呢?你說的這些難道我不知道嗎?不僅是我,有幾個佰衛長互相都通過氣了,他們都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你呢?你知道?”
戎勝迎著那道目光,不躲不閃:“我不知道真相...“他聳聳肩,“但我敢猜。“
“猜?你別扯淡了,這能猜得出來?萬一猜錯了又怎么辦?”劉佰衛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我說的是猜個大概,猜出個大概情況我們就可以針對性地安排了。”戎勝繼續說道,語氣沉穩,“首先,我們要知曉,我們到這里來是干嘛的。”
“誰都知道我們是來收拾爛攤子的。”有隊長插話道。
“對,把所有干擾因素全部排除,只說最重要的部分,我們就是來收拾爛攤子的。”戎勝走了幾步,目光掃過眾人,“那第二個問題,我們要不要當這個先鋒進去收拾爛攤子?”
“這不是廢話?自然是不想去的。”有隊長嗤笑一聲,語氣中帶著不滿。
“為何不去?”戎勝反問。
“為何要去?”那個隊長大怒地說道,“有危險我們上,有好處他們撿,現在什么情況都不知道,就閉著眼睛往里面鉆,不就是找死嗎?”
“對了,所以我們只要想辦法不當這個先鋒就行了。”戎勝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深意,“而且我補充說明一下,我覺得我們這些沒背景沒靠山的,最好是不要跟這件事牽扯太深。知道的越多,陷得越深,死的越快。需知道,他們大家族惹上了麻煩無非就是停職罰款,咱們沾上了,可能就得把命賠進去才行。”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嚴肅:“所以這個先鋒是萬萬不能當的。里面有危險都是其次,就是怕我們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那可能才是最危險的。”
戎勝深刻地知道,一個士兵打了敗仗不一定死,跑得夠快保一條命真的不難,實在不行不是還能投降嗎?但是知道了那些大人物的陰私,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那可能就莫名其妙的被人弄死了。
“有點道理,繼續說。”劉佰衛長的語氣緩和了一些,顯然被戎勝的話觸動了。
“所以這件事到底是什么說法,根本不重要。”戎勝繼續說道,“我們只要讓王克千衛長不派我們進去就可以了。至于裂谷里到底有什么,那是上頭的事,咱們沒必要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