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瑪格麗特教堂的彩繪玻璃將晨光濾成血水,沿著圣徒受難圖的鞭痕流淌,在跪拜的信徒脊背上織出猩紅的蛛網。我摩挲著袖口的蠟菊精油污漬,那抹淡黃正與圣壇前凋謝的百合花粉交融。管圣器室的老修士用絨布擦拭圣餐杯,銀杯內壁的靛藍污痕在晨禱時分泛著冷光——這色澤與莉蓮子宮胎兒瞳孔中的異色如出一轍。當他轉身取圣油時,我瞥見圣體匣底層露出的半截臍帶,金線纏繞的六芒星吊牌在陰影中閃爍,銘牌邊緣的鋸齒狀缺口與停尸房管理員頭骨的裂痕完美契合。
午禱鐘聲驚飛了檐下的渡鴉,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告解室的橡木雕花上。循著管風琴的變調旋律,我在第七間告解室后發現暗門,猶大之吻的浮雕在機關啟動時裂成兩半。潮濕的石階向下延伸,墻壁的十字架浮雕皆被改成倒懸的船錨,鐵銹色的苔蘚在錨尖處開出金盞花形狀的霉斑。地窖鐵門被推開的剎那,防腐劑氣息與圣餐酒的醇香釀成令人作嘔的甜膩,二十盞骷髏造型的燭臺同時自燃,將三千個船錨陰影投在滲水的石壁上。
搖曳的燭光中,十二口鉛棺呈放射狀排列,棺蓋上的濕婆神浮雕正在滲出淡粉色液體。最近那口棺材的縫隙里伸出半截絲綢袖管——深綠色常春藤刺繡的銀線在燭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幽光,袖口的金線船錨紋章沾著尚未凝固的蠟菊精油。當我用燭臺撬開棺蓋時,管風琴聲驟然拔高,震落的蠟淚在石板上繪出未完成的六芒星,融化的蜂蠟中浮現出成串孟加拉語咒文。
“探長在尋找永生的秘方?“沙啞的嗓音裹挾著陳年葡萄酒的酸澀從酒桶后傳來。埃克塞特主教拄著銀頭權杖現身,杖身纏繞的鍍金臍帶正在吸收地面的潮氣,隨著他的步伐發出羊水晃動的聲響,“圣餐杯里的葡萄酒,需要處子的心頭血來發酵。“他權杖輕點鉛棺,棺內的樞機主教尸體突然坐起,被剖開的胸腔里,浸泡在紅酒中的胎兒心臟正隨琴聲搏動,連接心室的銀質導管上刻著布萊克伍德家族的紋章。
我按住腰間槍套的手指觸到殘留的藍寶石粉末:“看來教會也需要更新防腐配方。“話音未落,鉛棺中的尸體突然痙攣,胎兒心臟迸裂出的肉豆蔻碎粒濺上我的衣領,在羊毛面料上灼燒出細小的孔洞。埃克塞特主教的笑聲在地窖回蕩,權杖頂端的藍寶石將我的影子投射到滲水的穹頂,扭曲成腹部隆起的怪物剪影,臍帶狀的陰影正連接著每口鉛棺。
彩繪玻璃突然爆裂,暴雨裹挾著冰雹灌入地窖。在眾人驚惶避讓時,我撞翻的圣餐酒桶中浮起成串銀質銘牌。打撈出的銘牌上刻著失蹤女仆的名字,邊緣殘留的蠟菊精油正被雨水稀釋成淡粉色。當閃電照亮銘牌背面的船錨紋章時,管風琴奏出威廉葬禮上的安魂曲變調,琴鍵的每一次按壓都讓鉛棺中的尸體同步抽搐。
“這是必要的犧牲。“主教將圣餐杯抵住我的咽喉,杯緣的藍寶石碎屑割破皮膚,鮮血沿著杯壁的葡萄藤雕紋滲入酒液,“就像莉蓮用子宮孕育新時代的...“他的話語被守墓人的慘叫打斷。那個獨眼老人從暗門滾落,懷中緊抱的陶罐碎裂后滾出十二枚胚胎,每個都戴著微縮版貴族紋章戒指,臍帶末端系著的銀牌上刻著歷任議會主席的姓名縮寫。
混戰中被撞倒的燭臺點燃了酒液,靛藍色火焰沿著銀質導管蔓延,將圣徒雕像的面容燒熔成莉蓮的冷笑。主教在火海中舉起權杖,杖頭的藍寶石突然迸發強光,將四周的火焰凝固成船錨形狀的冰晶。當我想追捕時,整座地窖開始傾斜,鉛棺如雪橇般滑向暗河入口。抓住最后那口棺木邊緣的瞬間,我看見了棺內樞機主教長袍下的胎記——與守墓人日記中的族譜圖案完全一致,那船錨狀的青色印記正在吸收火焰的熱量變得血紅。
暴雨中的泰晤士河成了沸騰的血鍋,鉛棺在浪濤中沉浮如地獄方舟。我趴在漂浮的棺蓋上,看著對岸議會大廈的廢墟被閃電劈成兩半,新砌的大理石墻面顯露出內部青銅鑄造的船錨骨架。漂近碼頭時,成群的渡鴉正在啄食某具浮尸——是失蹤的圣器室老修士,他的右手食指戴著藍寶石尾戒,被啄空的眼眶里塞著褪色的《最后審判日》樂譜,五線譜上的音符正隨著尸體的浮沉改變位置。
回到警局時,晨霧正將絞刑架陰影投射在停尸房外墻上。帕默法醫官遞來的尸檢報告散發著蠟菊香,羊皮紙邊緣的茶漬勾勒出胎兒輪廓。解剖記錄顯示,主教的胃里填滿金盞花粉,心臟被替換為浸泡肉豆蔻的胎兒器官,冠狀動脈縫線上繡著布萊克伍德家族的常春藤紋樣。在證物室清點圣餐杯碎片時,我發現了杯底的隱秘夾層——浸泡在葡萄酒中的羊皮紙上,十二貴族的血書誓約正在浮腫,最新添加的簽名竟是威廉·霍華德的花體字,墨水里摻雜的藍寶石粉末在紫外線下泛著磷光。
當暮色染紅彩繪玻璃時,我重返洪水退去的教堂地窖。石壁上的礦物結晶在火把下折射出詭譎光譜,反光的碎屑自動拼出完整的船錨紋章。用鶴嘴鋤撬開濕婆神浮雕后,暗格里的青銅盒裝著十二枚藍寶石臍帶扣,每枚都刻著中世紀的助產士符文。最底層的絲綢襁褓里,莉蓮的出生證明正在霉斑中腐爛,父親欄的墨跡暈染成道森爵士的側臉剪影,而接生婆簽名處的指紋與河岸妓院產婆的尸檢記錄完全匹配。
子夜時分,碼頭倉庫的異響引我來到未啟封的貨箱前。撬開的橡木板里滲出淡粉色液體,浸泡其中的不是尸體,而是十二套純白祭衣。每件祭衣的胸口都用臍帶血繡著船錨紋章,袖口的常春藤刺繡里纏著議會大廈的青銅門環碎屑。當我的指尖觸到繡線時,絲線突然如活蛇般纏住手腕,整座倉庫回蕩起熟悉的管風琴旋律,那首變調的安魂曲中夾雜著胎兒心跳的節拍,震得貨箱上的鐵釘紛紛彈射而出。
在貨箱最深處發現的鐵盒里,威廉的婚戒與主教的權杖頭并排擺放。戒面藍寶石的裂痕中卡著片染血的皮膚——經帕默鑒定,那正是莉蓮子宮胎兒的表皮組織,角質層里嵌著議會大廳地毯的羊毛纖維。當我把戒指對準月光時,寶石內部的雜質突然顯現出微型族譜圖,最新一代的紋章正是水晶棺中男嬰胸口的永生之錨,而錨尖位置閃爍著守墓人臨終前用血繪制的六芒星。
暴雨再次鞭笞倫敦時,我站在河岸劇院的廢墟上。燒焦的《德古拉》海報殘片在風中翻卷,吸血伯爵披風上的紋路正與議會新紋章重疊。當第一道晨光刺破烏云時,泰晤士河底傳來嬰兒的啼哭,那聲浪在橋洞間折射成管風琴的和弦。我望著河面漩渦中升起的青銅船錨,錨柄上纏繞的臍帶正在將議會大廈、教堂地窖與貴族宅邸連成血脈網絡,而每根血管的末梢都延伸向碼頭倉庫深處的水晶棺——在那里,十二個藍眼睛的男嬰正同步睜開雙眼,他們的瞳孔里倒映著正在重組的倫敦,一座用血肉與紋章澆筑的永生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