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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備嫁妝

翌日清晨,朱雀街茶樓說書人拍響醒木:“話說那四喜姑娘被擄時,唱到‘六月飛雪千古冤’,生生折了水袖……”臺下嗑瓜子的婦人抹淚:“可憐見的,永定侯府都護不住自家人。”

消息傳到西市肉鋪,屠夫剁著排骨罵:“狗屁世子!上月還搶了王鐵匠閨女!”案板震得豬頭亂顫,血水濺在“沈氏大戲樓歇業(yè)三日”的告示上。

御史臺連夜擬就的奏章堆滿御案。

皇帝揉著眉心:“奉國公這次該作何解釋?”

“老臣有罪!”奉國公突然出列,重重叩首,“逆子惡貫滿盈,昨夜欲對老臣行兇,已被老臣就地正法!”

他額頭滲出血珠,袖口還沾著暗紅。

滿朝嘩然。

奉國公,竟然親手殺了自己好大兒!

龍椅上的帝王盯著他花白鬢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北疆血戰(zhàn),這人曾單槍匹馬救駕。最終輕嘆:“念卿大義滅親,恕爾無罪?!?

三日后,國公府朱門洞開。

有個陌生面孔的青年帶著妻兒立在石階下,眉眼與老國公年輕時如出一轍。

圍觀百姓竊竊私語:“聽說這人在桃源村種了二十年的地,總算老天開眼,得以認祖歸宗了?!?

……

日頭剛爬上檐角,奉國公府的朱輪車已停在永定侯府門前。

八寶琉璃頂在晨光里晃得人睜不開眼,沈嘉歲扶著母親站在影壁后,聽見前院傳來玉佩相擊的清脆聲響。

“像,真像!”裴淑貞掐緊女兒的手。

廊下轉(zhuǎn)過三道身影,中間那位青年穿著云紋錦袍,眉眼與國公夫人如同拓印,正是剛被認回來的國公府真少爺。

沈嘉歲盯著他右耳垂上的小痣——那位假少爺俞粵可沒這個。

正廳里檀香裊裊,國公夫人緊緊攥著沈嘉歲的手,“若不是沈姑娘看出那孽障是個冒牌貨,我們至今還蒙在鼓里,替別人養(yǎng)孩子!”話沒說完已泣不成聲。

青年垂首站在父親身后,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那是常年做粗活留下的繭子。

“在下俞瑾,這是俞某在碼頭扛包攢的。”青年突然解下腰間布袋,倒出十幾枚銅錢,“雖不及府上謝禮萬一,還望姑娘笑納?!便~錢滾落在青磚上,有兩枚還沾著干涸的血跡。

沈文淵慌忙去撿,卻被國公爺按住:“犬子自幼養(yǎng)在鄉(xiāng)野,不懂禮數(shù),讓侯爺見笑了。”

說著擊掌三聲,十二個壯漢抬著描金箱籠魚貫而入。

最末的箱子沒關(guān)嚴,一匹月華錦流光溢彩地滑出來——正是上月江南進貢的稀罕物。

裴淑貞數(shù)著箱籠的手開始發(fā)抖。

她嫁進侯府二十年,頭回見著整箱的官銀摞成塔,當(dāng)中還嵌著紅珊瑚擺件當(dāng)鎮(zhèn)紙。

“娘,該收下了。”沈嘉歲輕扯母親衣袖。

國公府送的可不止這些——三個月后,還有十船南洋香料會悄悄泊進侯府的私港。

奉國公夫人輕啟朱唇,語氣懇切地道:“尚有一事相托,頗為冒昧。此事唯有國公府與永定侯府知情,望侯府能夠確保府中仆從對此守口如瓶。”

沈嘉歲微微頷首,神色堅定地回應(yīng):“夫人請放寬心,此事絕無可能自侯府傳出絲毫風(fēng)聲?!?

國公府這些精心挑選的重禮,既是對她的答謝,也寓意著對其保密的饋贈。

他們永定侯府便順水推舟,欣然接納了這份心意。

當(dāng)夜,侯府庫房燈火通明,沈嘉歲正指揮著下人將國公府送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往角落填。

看到滿屋堆成山的綢緞,裴淑貞總算想起來這些天心里空落落的是什么事。

她扶著雕花木柜問:“歲歲,這幾日庫房都快塞爆了,你買這么多綾羅綢緞做什么用?”

“備嫁妝呀!”沈嘉歲有些心虛地眨眨眼,隨手扯過一匹浮光錦往身上比劃,“我都及笄了,自然要多攢些好東西。您看這料子多襯膚色,到時候全做成百子千孫被可好?”

裴淑貞“噗嗤”笑出聲,戳著女兒額頭:“傻丫頭,哪有大姑娘自己張羅嫁妝的?這些本該是爹娘替你操持?!?

“您挑的定是些老氣橫秋的樣式?!鄙蚣螝q抱著母親胳膊撒嬌,“我多買些回來挑揀,不合意的轉(zhuǎn)手還能賣個好價錢呢!”

“隨你折騰!”裴淑貞被她晃得發(fā)釵都歪了,轉(zhuǎn)頭吩咐章嬤嬤:“把我妝奩里那疊銀票數(shù)一半出來?!?

沈嘉歲立刻嬉皮笑臉攤開手掌:“娘親最好了!要不把整匣子都借我?等來日我出閣,定雙倍還您!”說著又朝正在喝茶的父親擠眼睛:“爹爹書房青釉瓶里好像也藏了不少體己錢?”

“咳咳咳!”沈文淵嗆得直拍胸口,慌忙起身捂住女兒嘴:“小祖宗!給你都給你!上個月剛收的冰敬銀子還沒捂熱,倒被你這丫頭惦記上了?!?

最后從父母那兒搜刮來八千五百兩銀票,加上奉國公府送來的各色錦緞?wù)蹆r,統(tǒng)共湊足兩萬兩。

沈嘉歲將厚厚一疊銀票一股腦塞給管家沈德全:“照先前的法子,繼續(xù)從全國各地收羅上等絲綢?!?

沈德全捧著銀票的手直哆嗦。

前些日子五萬兩雪花銀流水似的花出去,城郊賃的十二間庫房早堆得插不進腳。如今又要往里砸錢,這架勢哪像備嫁妝,倒像是要把全西魏的織造坊都搬空!

“小姐,老奴多句嘴。”他瞄了眼廊下繡鞋尖綴著東珠的紫鶯,見那伶俐丫鬟沖自己點頭,后半截話又咽回肚里。

罷了。

橫豎主家都點了頭,他個做下人的操哪門子閑心?

西廂房里,裴淑貞正對賬本。

章嬤嬤捧著空了一半的紫檀木匣嘆氣:“夫人也太慣著小姐了,這些可都是您壓箱底的錢?!?

“由她去吧?!迸崾缲憮苤浯渌阒檩p笑,“侯爺當(dāng)年求親時,不也把祖?zhèn)饔衽瀹?dāng)了給我買纏臂金?沈家的女兒,合該這般鮮衣怒馬地活著!姑娘家的,絕不可委屈了自己!”

日頭西斜時,沈德全的皂靴踏碎了侯府青磚上的殘陽。

他捧著賬冊的手直抖:“二萬兩雪花銀,半日就見了底。”

沈嘉歲倚在黃花梨木圈椅里,指尖劃過官窯青瓷盞的冰裂紋:“把庫房御賜之外的物件全清了?!彼巴饽荷?,“城外的莊子也出手?!?

“那可是祖產(chǎn)!”沈德全的喉結(jié)滾動著,“自太祖爺傳下來就沒人敢動過?!?

“不長莊稼的地,留著也是招晦氣。聽我的準沒錯!”沈嘉歲截斷話頭,護甲叩在案幾上發(fā)出脆響。

紫鶯抱著琺瑯彩茶盞的手直抖:“小姐連屋里的桌椅寢具都要賣?”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沈嘉歲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這時,前院突然炸開老侯爺?shù)呐稹?

“咋了又?”

沈嘉歲提著裙擺疾走,在月洞門撞見匆匆趕來的沈鈞鈺。

少年衣袍下擺還沾著國子監(jiān)的墨漬:“聽說祖父提著劍追著父親打呢!”

才跨進主院,就聽見沈文淵殺豬似的嚎叫:“老爺子明鑒!兒子哪敢啊!”

老侯爺?shù)凝埲獎η逝谧咸雌溜L(fēng)上,驚得廊下畫眉撲棱亂飛。

“定是鈞鈺這逆子!”沈文淵捂著腫起的左臉,像是揪住救命稻草似的往兒子身后躲,“他上月還偷賣過硯臺!打他!”

沈鈞鈺硬生生挨了一劍鞘,疼得齜牙咧嘴:“祖父!孫兒在國子監(jiān)忙著讀書,懸梁刺股的,哪里有閑工夫干偷雞摸狗的事情?”

話未說完,老侯爺?shù)膭η视种粒@得裴淑貞撲上去攔:“公爹仔細手疼!”

“列祖列宗??!”老侯爺捶胸頓足,花白胡子直顫,“老夫年輕時再荒唐,也沒動過賣祖產(chǎn)的念頭!”他踹翻腳邊的香爐,爐灰撲了沈文淵滿臉,嗆得他咳嗽不止。

沈嘉歲撥開亂作一團的眾人,云淡風(fēng)輕道:“祖父,父兄都是冤枉的,是孫女賣的地。”

滿院霎時死寂。

老侯爺舉著劍鞘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找回聲音:“歲歲?你、你賣祖地作甚?”

晨間他與武威侯那老匹夫同釣,本想顯擺自家莊子新釀的竹葉青,豈料管事竟說地契換了主,祖宅成了武威侯府的。

想到武威侯得意譏笑的模樣,老侯爺氣得險些當(dāng)場厥了過去。

“孫女算過賬目?!鄙蚣螝q展開謄抄的田冊,“那一千三百畝下等地,三十年統(tǒng)共虧了七千兩。”她指尖點著墨跡未干的數(shù)字,“與其爛在手里,不如換現(xiàn)銀周轉(zhuǎn)?!?

沈文淵趁機嚷道:“聽聽!都是這丫頭的主意!”

“你閉嘴!”老侯爺?shù)膭η手刂卦以谑郎?,“歲歲,跟祖父說實話,侯府可是遇上難處了?”

沈嘉歲垂眸望著青磚縫里掙扎的螞蟻。

前世侯府就是被這些吞金獸般的祖產(chǎn)拖垮,最后連祖母的嫁妝都填了窟窿。她深吸口氣:“東街三家綢緞莊要現(xiàn)銀周轉(zhuǎn),西郊的鐵礦...“

“鐵礦?”老侯爺瞳孔驟縮,“那不是...“

“圣上昨日召父親進宮了?!鄙蚣螝q輕飄飄一句,驚得老侯爺手中劍鞘哐當(dāng)落地。沈文淵官袍下的肥肉直顫,他竟不知女兒連這等秘事都知曉。

沈鈞鈺突然開口:“祖父,孫兒在翰林院見過奏報,北境要建新城。”少年指尖沾著茶水在石桌畫出輿圖,“咱們的莊子,恰在官道要沖,將來定是要強行拆毀的?!?

老侯爺混濁的老眼漸漸發(fā)亮。

他年輕時也是京中有名的紈绔,豈會聽不懂弦外之音。武威侯那老匹夫怕是撿了芝麻丟西瓜!

“好!賣得好!”他突然撫掌大笑,驚得眾人面面相覷,“歲歲,明日把南邊那幾個茶園也賣了!”說著踹了沈文淵一腳,“還不去把地契找出來!”

裴淑貞忙扶住踉蹌的丈夫:“公爹,那茶園可是您最喜歡的。”

“婦道人家懂什么!”老侯爺興致勃勃扯過孫兒,“鈞鈺來說說,新城營建需多少石料?”

沈嘉歲望著祖孫倆湊在燈下謀劃的身影,輕輕摩挲袖中當(dāng)票。

紫鶯抱著當(dāng)?shù)舻牟杈哌M來,見她立在廊下看月,忍不住嘟囔:“咱們侯府現(xiàn)在這么缺錢么,小姐連妝臺都賣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鄙蚣螝q接過當(dāng)票塞進金匣,匣底躺著武威侯府送來的一萬兩銀票——那老狐貍,怕是還以為占了大便宜呢!

裴淑貞翻著賬冊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問道:“昨兒庫房管事來報,說你把庫里幾箱云錦都兌出去了?”

“哎呀娘親眼神真好?!鄙蚣螝q揪著腰間的雙魚玉佩穗子打轉(zhuǎn),“那些料子顏色太暗,我尋思著換成時興的霞影紗?!?

“換!”老侯爺把茶盞往黃花梨案幾上一磕,笑容慈祥:“我乖孫女要備嫁妝,把老夫私庫鑰匙拿去!里頭存著三萬兩的體己錢?!?

“祖父不是說那些是棺材本嗎?”沈鈞鈺從門外探進腦袋,“上回孫兒想借五百兩買《春山行旅圖》,您差點拿拐杖敲斷我的腿?!?

“混賬東西!”老侯爺吹胡子瞪眼,“你妹妹是備嫁妝,誓要壓過武威侯府嫡千金那場十里紅妝,替我們永定侯府爭氣,你倒好,整日里不是買字畫就是逛青樓!”

沈嘉歲笑盈盈接過鑰匙:“祖父放心,等歲歲出閣那日,定要全京城都記得咱們侯府嫁女的排場。”

沈鈞鈺盯著妹妹腰間叮當(dāng)作響的鑰匙串,牛皮糖似的緊跟著她穿過九曲回廊:“好妹妹,分哥哥三百兩可好?萬寶齋新收了幅《洛神圖》,再晚就搶不到了?!?

“上月大哥當(dāng)在我這兒的《仕女出浴圖》還沒贖呢。”沈嘉歲掰著手指算,“算上利息,統(tǒng)共欠我四百八十兩。要不拿秋闈成績來抵?若中了舉,我統(tǒng)統(tǒng)還給你?!?

“一言為定!我這就去溫書!”沈鈞鈺扭頭就往書房跑。

妹子比錢莊掌柜還精,再聊下去怕是要倒貼。

轉(zhuǎn)過月洞門正撞見裴彤捧著食盒過來,沈鈞鈺慌忙后退兩步。

自打上回明確拒絕過表妹的示好,他如今見著她就發(fā)怵。

剛要開口說重話,卻見裴彤徑直掠過他,笑吟吟地將食盒遞給沈嘉歲。

“傾城姐姐說新琢磨了蟹粉獅子頭,請咱們申時過去嘗鮮。”

裴彤眼角余光都沒掃過僵在原地的表哥,親熱地挽起沈嘉歲,“馬車都備好了,說是要試滿漢全席的菜式呢?!?

沈嘉歲吩咐紫鶯去取私庫銀子,轉(zhuǎn)頭沖呆若木雞的兄長眨眨眼:“大哥要同去么?聽說傾城姐姐新雇了舞姬,最近在教丫鬟們跳胡旋舞。”

“不必!”沈鈞鈺拂袖而去,耳根卻微微發(fā)燙。

走到半道才想起,自己荷包里最后五個銅板,昨兒全賞給唱蓮花落的小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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