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遷是喜歡我的,我知道。
我雖為女子,可從小被當做男子培養。
騎馬,射箭,耍刀槍,是我兒時的必修課。
女子身體天生比男子弱些,我在一大干男眷面前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趕上他們。
齊遷貴為丞相獨子,身旁從不缺人阿諛奉承。
但他始終對我保持著一份獨特的好奇。
我困擾了一早辰的揮槍步法,被他隨口指出身法漏洞。
他提著一桿長槍笑瞇瞇站在我身前,
“怎么樣,小爺我厲害吧?”
“跟小爺我好,我一日十二時辰隨時為公主服務?!?
我挑眉,“十二時辰?”
“嗯哼?!?
他高昂起頭,笑的得意俯視我,
“只要公主有問題,就算我在如廁我都立馬提起褲子,跑出來給公主答疑解惑!”
我噗呲一笑。
從幼年到如今。
齊遷踐行著他的諾言,一天十二個時辰,隨時為我待命。
他也十分清楚我對他的感情。
群臣覲見共同飲酒時,我無意聽見他與好友對話。
“阿遷,你與公主形隱不離這么多年,公主是不是對你……”
齊遷淺酌一口杯中酒,抬眸睨他一眼聲調泛懶。
語氣是一貫的自信:“你說呢?”
“我就知道,公主殿下待人一向清冷疏離,唯有看向你時眸中仿佛有星光閃爍。”
“那阿遷你呢,你對公主殿下是何感情?”
齊遷不答,只專心飲酒。
當時的我以為他內斂害羞。
現在的我明白了,沒有答案也是一種答案。
……
我出質后,好友來信。
齊遷與沈稚相處火熱,甚于從前的我們。
他對她的偏愛朝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衣衫單薄在雪地起舞只為博朝國皇子付世云一笑時,余光看見他們二人的身影。
我動作一滯,卻瞥見付世云不悅的神色,隨即跳的更加賣力翩翩。
“皇姐!你貴為燕國長公主,豈可自甘下賤為朝國人賣藝起舞!”
裹著雪白狐裘只露出張巴掌小臉的沈稚氣沖沖奔向我,阻止我的動作。
齊遷上前拉開她,眼神復雜看著被單薄裙子勾勒身形的我。
語氣看似指責其實親昵。
“公主自甘墮落,你怎可阻止!”
我挺直的脊背在這一瞬塌下,垂眸斂眉試圖遮起泛紅的雙眼。
沈稚嘟著粉唇嬌柔抗議:
“她是我皇姐,我不關心她誰關心她!”
沈稚說完,上方突然響起付世云爽朗的笑聲。
“你若真擔心你皇姐,怎么不把把你裹成豬似的狐裘錦衣脫下給你皇姐御寒呢?”
“你站在一旁看你皇姐在臺上舞了多時,也不見你有絲毫行動上的關心啊。”
沈稚白嫩的臉剎然通紅,盯著上首大馬金刀坐的隨意的男人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但她很快恢復成往常模樣。
像對齊遷撒嬌般對付世云撅起嘴嬌聲道:
“皇姐她素來不喜歡我……”
她毫不避諱地當著朝國眾人面訴說著她的心思。
似乎有天大的委屈。
“我要是被人恬不知恥搶了藍顏知己,我都恨不得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
朝國公主口撕咬著羊腿毫不客氣嗆聲道。
“再說了,你若真擔心你皇姐,你讓你皇姐回去你留下來當質子不就行了?”
沈稚被懟的啞口無聲。
齊遷的視線此刻終于從我身上挪開,他擋在沈稚身前。
高大的身形將沈稚遮的嚴嚴實實。
他從前也會如此擋在我身前護佑我。
如今卻是護佑著她人。
我垂下眼睫,淚珠順著睫毛滴落。
“公主說笑了,小稚不懂事,愛姐心切口無遮攔了。”
“此番來訪主要是是給貴國呈上貢品,以表朝燕二國關系和諧?!?
齊遷側頭使了個眼色,小廝就呈上來了如流水般多的貢品。
一時間大家的注意力都轉開。
除了。
上首的付世云。
目光猶如毒蛇般膠著在我身上。
我僵著身子怯怯抿嘴笑,踮著腳尖踩在雪地上走向他。
到了他近旁,被他長手一撈。
我整個身體被他裹進溫暖的裘袍。
肌膚相貼處熱度源源不斷傳來。
“腳這么冰,誰讓你不穿鞋的,嗯?”
案桌下,我的雙腳被他青筋凸起的手掌包住揉捏。
我抬眼瞧他,卻撞入一深邃不見底的藍眸。
“你說今日要當著大家的面看我跳舞……”
“所以你就衣服也不穿好,鞋子也不穿?”
我蹙眉。
他平時都是如此要求。
只不過平時在他的寢殿,沒有旁人,溫度也適宜。
方才周遭對貢品的驚訝唏噓聲戛然而止,我敏銳察覺數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抬眼。
是齊遷與沈稚。
其他人早已見慣付世云對我的別樣親昵。
唯有他們二人是初次目睹。
“皇姐……你這番,成何體統……”
我尋聲看去,沈稚的視線在付世云摟住我肩的手上徘徊。
而齊遷劍眉直皺看著我,他手中的杯盞因用力過猛碎成粉齏。
鮮紅血液順著他的掌心向下流。
他點漆的黑眸里情緒翻涌。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燕國最尊貴的長公主,如今卻如同妓子躺他人身側。
真是……世事變遷,萬事炎涼啊……
我垂眸輕嘆息。
這一瞬而逝的嘆息被付世云捕捉,他支著頭饒有興致打量我。
“委屈了?”
付世云眼底的戲弄清晰可見。
被自己的表妹呵聲質問,委屈了?
被曾經的摯友看見如此不堪的一面,委屈了?
被他如此捉弄丟了里子面子,委屈了?
沈稚的驚呼聲打破這一僵持時刻,又引得大家的目光轉向她。
“遷哥哥!你的手受傷了!”
齊遷眉色柔和拂了拂她的腦袋,將受傷的手藏在身后。
“小稚莫急,我沒事?!?
……
宴席散場,我本打算悄無聲息離開。
卻被沈稚一把拉住。
“皇姐,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一愣,將被她扯松的裘衣攏緊。
“噢,對了,齊遷,今日也是我皇姐的生辰!”
齊遷嘴角的弧度一滯。
他忘了。
他護著沈稚的手悄然放下,眼神復雜看向我。
我扯起嘴角微微一笑,垂下眼睫遮起眼底的情緒。
我一直自認為齊遷是與我賭氣,才和沈稚在一塊。
但忘記我生辰的這一刻,我必須承認。
他不是與我賭氣,是真的愛上沈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