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很快沒了動靜。

沈清漪有些擔心，她挽著姜令儀，低頭喃喃，“不會被嚇暈了吧……”

“姜姐姐你別動，我去看看。”

她站起身，推開窗戶的瞬間，一條死蛇被扔了進來。

“啊！”沈清漪嚇了一跳，驚得險些跌倒，她小臉煞白，狠狠瞇眼望向窗外與她四目相對的女子。

“沈迎！你作甚！”沈清漪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沈迎撕碎。

沈迎雙手負后立在窗前，笑容似有些許玩味，她挑眉，“看不出來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沈清漪氣的啞口無言，她攥緊拳頭，卻又不甘似的猛地放下。

她怒視著沈迎，“我昨日提醒過你，屋舍容易進蚊蟲，它自己爬進去的與我何干？”

“是嗎？”沈迎勾唇，輕笑一聲，“那我還真是錯怪你了呢，實在抱歉了。”

“你！”沈清漪瞪她一眼，連忙抬手示意侍女將那條死蛇扔走。

沈迎默默注視著她，似笑非笑。

她站在窗邊，只是周身氣場似乎格外壓抑，讓沈清漪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晦氣。”沈清漪低罵一聲，只覺沈迎來了趟昭月廟變得更氣人了。

而且不知怎的，她總在沈迎身上感受到一股源于心底的絕望冷漠，和高高在上的疏離。仿佛在沈迎眼底，她才是那個被踩在腳下的，沈迎才是久居上位者一般。

她沈清漪，自認不凡，命格貴不可言。她討厭這種感覺。

沈清漪煩躁拂袖，剛要關上窗戶，沈迎卻忽的上前扶住窗沿，笑容有幾分詭異。

“沈迎，你瘋了嗎？”沈清漪氣的加大力道，卻根本不及沈迎。

“放手！”她怒喝一聲，眼底似是火焰炯炯燃燒。

沈迎倒也不氣，她好言好語，湊在沈清漪耳邊溫柔呢喃，“小心哦。”

“殺這樣無足輕重的小蛇，一定要快準狠。打蛇，一定要打七寸。”

“不然就算它沒有毒，成不了氣候，被咬一口，也是很痛的。”

她神秘一笑，似是意有所指。

溫熱的氣息吐在沈清漪耳畔，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拳，親近的倒真像是一對好姐妹。

“沈迎，小鬼難纏的道理，你該比誰都清楚。”沈清漪直直盯著她，邪魅勾唇。

“你最好祈禱，每次都能躲過去。不是每次都在昭月廟，有佛祖鎮壓小鬼的。”

“呵。”沈迎肆意一笑，眼底揶揄著星點笑意。

“原來四妹妹也知道，佛祖在上，鎮壓鬼怪啊。”

她忽的撤去力氣，笑的彎了眼睛，步步退后，“有人口中有佛，心中卻無佛，還妄圖佛祖能渡他。可世人其實不知，若心中有佛，那便可自渡。”

“四妹，明日便是祭禮了，可千萬小心。”

沈清漪聽著她云里霧里的話就覺厭惡，她丟出去一盞茶杯，“還輪不到你來說教我！”

“三姐，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說罷，她沒好氣關了窗戶。

沈迎眼中盡是笑意。她看向沈清漪的房間，低聲道了聲謝。

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將負在背后的手緩緩伸出，掌心，是一道火折子。是方才抓蛇時發現的。不僅如此，在她的床底，還發現了整整一罐的油。

那么多的油，足以瞬間將屋舍點燃。

還真要感謝她的好妹妹的，幾次三番提醒她，生怕她來不及籌謀準備。

就是不知，是否還有后招。

……

屋內，沈迎與幺娘相對而坐。

她手中是一本泛黃的日記，一字一句，都是幺娘的母親桑灼華親筆寫下的。因年份太久，有些字已經看不清楚，卻還是能透過寥寥幾句文字知曉大概。

母親和桑姨的相遇，是在江南。

那時，母親還是天真的女娘，衣食無憂，自由自在。

江南的街上，母親被人搶了荷包；是桑姨幫母親追了回來。桑灼華本無名無姓，只是街上的乞丐，是母親感激她的相助，將她帶回家中。

灼灼其華，因遇到桑姨的那日，桃花盛開。母親說，希望桑姨今后的人生能像這盛開的桃花一般，灼灼其華。

兩人相伴，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桑姨感激母親大恩，發了誓，一生不嫁，只為護著母親。

可好景不長。

母親鹽商之女的身份被姜志明瞧上了。他強納了母親為妾，更是以此脅迫外祖，讓外祖一家幫他私販商鹽，否則便會責打母親。

外祖怎忍心自己的女兒受苦？可姜志明人心不足蛇吞象，張口便是幾萬兩白銀。外祖不忍賺百姓的血汗錢，便大量變賣私產，湊足銀兩。

而桑姨，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她為了母親，不惜以身犯險，來到昭月廟調查真相。

可這里遠比桑姨想的還要危險。桑姨因被母親嬌養的極好，皮膚雪白，被好些人盯上。

她遭了無數非人的對待，小產多次，又因滿足達官貴人們的私欲生下幺娘。甚至，連幺娘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她竭力護著幺娘，卻還是在幺娘五歲時，母女分離。

母親被父親虐殺的那晚，桑姨也似是有所察覺，竟也隨著母親一同去了，獨留幺娘一人在這冰冷的世間，艱難求生。

筆跡戛然而止。幺娘早已淚流滿面。

她抖著手，輕輕撫摸沈迎熟悉的眉眼。

母親在時曾說過，恩人很溫柔，很漂亮。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女子。

恩人救了母親，如今恩人的女兒，又救了她。

她們母女欠恩人的，實在太多了。

“別怕。”沈迎紅著眼睛，卻笑得真摯溫柔。

她輕聲呢喃，綿軟的語氣恰似江南，讓人心中只覺溫暖，“以后，有我。”

“我來護著你，幺娘妹妹。”

沈迎心中酸澀，雙手掩面，不忍再想這十幾年幺娘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她也萬方慶幸，幸好自己活下來了，還能不留遺憾，能救下幺娘。

沈迎抹去眼淚，不想讓幺娘看見她這副模樣跟著一起傷心。她再開口時，聲音滿是哽咽，“一夜奔波，你的頭發都亂了。”

她的頭發，其實也總是亂的。

有母親的孩子，頭發總是整整齊齊的。可她們，都沒有了。

“若不介意，我幫你梳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