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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中國共產黨爭取和維護國家利益思想及實踐研究中幾個概念的界說

對于國家利益問題,國內外學者從各自的立場和角度對其進行了不同的闡釋和研究,為人們考量現實國家利益提供了有益的思考。這些研究成果的出現,一方面說明關注國家利益問題本身所具有的重要意義,另一方面也展示了關于國家利益研究的爭論性。長期以來國內外學術界對于國家利益的論爭主要集中于國家利益思想或者是國家利益觀念而不是國家利益本身,但如果沒有對國家利益的共性認識,而僅僅就國家利益思想或國家利益觀念展開論爭是毫無意義的。所以,為避免在討論國家利益相關問題過程中出現歧義,人們有必要首先討論如何認識國家以及如何認識利益等問題,目的是厘清國家利益的基本內涵。同時,也只有在討論了“國家”、“利益”和“國家利益”這些基本概念,確定了對國家利益問題的基本共識,探討國家利益的相關內容才具有現實價值。

(一)國家

國內學術界關于國家利益概念及其他相關內容的論爭大都緣起于對“國家”的界定,這種論爭并不是關于國家本質的討論,而是關于在國家利益的概念中應如何確定“國家”含義的紛爭。所以,討論國家利益概念之前必須清楚國家利益的主體,即“國家”應該如何界定。目前,關于國家利益主體——“國家”的界定,國內學術界大概有四種觀點,一是“民族國家”說。如閻學通在《中國國家利益分析》中開篇就討論了國家利益主體問題,并認同了國內學術界關于國家利益概念采用西方學術界“Nation”的說法,即國家利益的主體是指“民族國家”,且明確指出:“國家利益是指現代民族國家的利益,而現代民族國家是人類歷史上較晚時期才形成的國家形態,所以國家利益不可能伴隨早期國家形態出現。”[1]這種觀點認為國家利益的主體只能是“民族國家”,在“民族國家”形成以前不可能產生和形成國家利益。顯而易見,這種觀點將國家的某個具體形態泛指為普遍意義上的國家。客觀而言,以這種觀點界定“國家”所討論的國家利益應該稱為“民族國家利益”,而非“國家利益”。二是“主權國家”說。李少軍在談到國家利益的概念時雖然是以“利益”為討論重點,但“利益”是圍繞“主權國家”進行討論的。如李少軍認為:“從歷史發展過程來看,‘王朝利益’演變成‘國家利益’,從根本上來講,應該是主權國家體系形成的產物,演變的是作為主體的政治實體而不是其他。”[2]此觀點認為國家只有在擁有對內最高權和對外獨立權的前提下,才可能擁有國家利益。所以,強調主權內容是該觀點確定國家利益主體的主要指涉。但不可否認,近代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為追求國家利益曾經進行過艱苦的革命斗爭,像中國的“辛亥革命”和朝鮮的“三一運動”等。三是“國家種屬概念”說。劉躍進認為,在國家利益概念中“‘國家’是一個在外延上包括‘民族國家’與‘政治國家’、‘領土國家’以及歷史上和現實中各種各樣形式國家在內的屬概念,而‘民族國家’與‘政治國家’、‘領土國家’以及歷史上和現實中各種各樣形式國家的概念,都是‘國家’的種概念”。[3]該觀點認為國家利益的主體應該涵蓋國家的所有類型與形態。實質上,這種觀點的基本追求在于構建獨立于西方學術界的國家利益主體概念。四是“社會需求主體”說。洪兵提出:“‘國家’是一種在相對固定的地域環境中維系各種社會集團的社會組織形式。它與社會發展的一定歷史時期相聯系,與一定的社會生產方式相適應。具體說,它既指階級社會的政權組織,同時也包括政治地理意義上的國度的含義。”“如果從討論‘國家利益’的角度來看待‘國家’,它本身就是一個社會需求主體。”[4]這種觀點嘗試從社會主體角度解釋國家的含義,相對準確地揭示了國家的內涵與外延。

西方學者對于國家利益中國家的概念分歧不大,當然也存在一定的爭論,因為他們在不同場合分別使用了三個不同的詞語,即State(政治國家)、Nation(民族國家)、Country(地理國家)。其中,在政治學意義上主要使用State(政治國家)和Nation(民族國家)兩個概念。其合理之處在于清晰描述了國家不同領域的特性,使用State(政治國家)強調的是國家機器的運作方式和職能;使用Nation(民族國家)則是從國家的整體性和國家間交往的角度予以關注的。在談到國家利益的問題時,西方學者大都使用Nation(民族國家)這個概念。從歷史發展角度來看,西方學者強調和使用Nation(民族國家)這個概念有其客觀必然性,因為主要歐洲國家是在威斯特伐利亞體系建立后才形成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西方學者對于國家的相關問題研究均肇始于此,所以,他們便使用Nation(民族國家)這個概念作為國家利益的主體。

綜上所述,當前國內外學術界談到國家利益的主體時,多數學者傾向于使用“民族國家”的概念,其實質是用國家的某種具體歷史形態取代了國家的本質以及不同發展階段的具體形態。這種情況反映了當代西方學者以歐洲為中心,長期壟斷國際政治研究話語權的現實。由此形成了國際政治學領域的“歐洲中心說”,但必須澄清的問題是“歐洲中心說”并不能揭示國家利益主體的真正內涵。因為在“國家”概念的使用上,“歐洲中心說”存在較大的偏差,即“歐洲歷史具有極大的特殊性,用歐洲歷史比附其他國家歷史必然出現違背常識的偏差。比如,把西方國家通用的主權國家、民族國家的概念搬到中國就是如此”。[5]

當然,要揭示國家的本質還必須了解國家產生的歷史。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指出:“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表示: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斗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沖突,把沖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圍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于社會之上并且日益同社會相異化的力量,就是國家。”[6]由此可以解讀出以下內容:其一,國家不是近代社會的產物,是隨著階級的產生而產生的;其二,國家的本質是一種凌駕于社會之上的控制力量。英國學者赫德利·布爾的觀點也印證了這一點。他認為:“國家則是擁有政府、對地球表面特定地區擁有主權以及具有一定數量的獨立政治共同體(Communities)。”[7]可見,不管是將國家界定為“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力量”還是界定為“政治共同體”,均是強調了國家的本質,同時也規定了具體領域中研究與國家相關問題時的基本著眼點。因此,從討論國家利益的角度界定國家就不能截取國家具體形態下的外在特性來取代國家的本質。作為國家利益主體,“國家”應該包含以下內容:從內涵上看,國家是按照地區來劃分它的居民并且設立了公共權力,具備進行政治經濟控制的手段,能夠解決國家面臨的內部和外部矛盾,行使國家的對內和對外職能;在外延上,國家應該包含不同的歷史形態,“既包括了中國古代的天子國家、諸侯國家、帝王國家,也包括了西方世界曾經出現過的城邦國、共和國、帝國、王國、公國等以及在近代西方開始出現的民族國家”。[8]

(二)利益

什么是利益?古今中外,不少人都對其作出了自己的解釋。在中國古人的眼里,“利”和“益”本來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由于它們都內含“好”的意思,故在其不斷演繹的過程中,便逐漸形成了“利益”一詞。中國古代典籍《正字通·刀部》記述:“利,害之反。”《墨子·經上》指出:“利,所得而喜也。”《易》曰:“利者,義之和也。益者,饒也。”《后漢書·循史傳·衛颯》則云:“亦善其政,教民種植桑拓麻絲之屬,勸令養蠶織屢,民得利益焉。”梳理自古以來人們對利益問題的認識,不難發現,它的形成和發展大致經歷了以下幾個階段:樸素的利益觀、濃重倫理色彩的利益觀、功利主義的利益觀和馬克思主義利益觀。春秋時期,管仲強調:“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9]從物質利益對精神生活具有決定意義的角度,表達了樸素的利益觀。墨子提出:“兼相愛、交相利。”在墨子看來,“利”是人們日常社會生活的基本內容。荀子認為,“人之性,生而好利”[10],強調對利益的追求是人的本性。這些樸素的利益思想反映了人們對利益問題的早期探索。當然,樸素利益觀關注的利益內容主要集中于物質利益,而對于利益內容中的其他方面則涉略不多。具有濃重倫理色彩的利益觀幾乎是與樸素利益觀并生的,但在中國歷史上卻長期主導了整個社會對于利益問題的認知。倫理利益觀的主要代表為儒家學說,作為儒家學說創始人的孔子很少談到利益,孔子曾明確指出:“子罕言利與命與仁。”[11]利益的問題大都是與“義”相比較而出現的,如“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而孟子在利益問題上的認識則顯得倫理色彩更加明顯,“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12]。孟子見魏惠王時,魏惠王提出:“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回答說:“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孟子對“仁義”的重視顯然要超過“利益”本身。當儒家學說發展到宋明理學階段,朱熹從天理與人欲關系的角度進一步發展了倫理利益觀,提出了著名命題:“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記其功。”然而,這種具有禁欲主義色彩的倫理利益觀,在歷史上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功利主義利益觀的批判,如宋朝人葉適反駁道:“仁人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此話粗看極好,細看全疏闊。”[13]當然,功利主義的這種駁斥聲音在儒家學說占據統治地位的社會背景下略顯微弱,但作為利益思想的一種進步卻是不可忽視的。明清以降,利益思想鮮有發展,直至馬克思主義利益思想出現。

在英文中,與漢語“利益”相對應的詞為“Interest”,它是由“Inter-”和“-est”兩部分所組成,前者的意思是“在……之間,在……之中;互相,彼此,共同”等,而后者的意思則是“屬于,關于,發源于”等。從總體上來看,“這個詞在詞源和語義上都是指來自外界對象、屬于主體,又處于對象和主體之間這樣的意義”。梳理西方社會關于利益的認識,可以發現,西方社會的利益思想也大致經歷了從倫理利益觀、宗教利益觀,再到功利主義利益觀的演進。古希臘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指出:“正義是為強者的利益服務的,而不正義對一個人自己有好處,有利益。”后來,在歐洲黑暗的中世紀,禁欲主義主導了一切,也包括對利益問題的認識。近代以來,功利主義利益觀在西方成為主流,學者們從不同的方面強調了追求物質利益的正當性。英國經濟學家斯密說:“我們每天所需要的食料和飲料,不是出自屠戶、釀酒家或烙面師的恩惠,而是出于他們自利的打算。我們不說喚起他們的利他心的話,而說喚起他們利己心的話。我們不說自己需要,而說對他們有利。”[14]愛爾維修認為:河水不能倒流,人不能逆著利益的浪頭走。而馬克斯·韋伯則強調了創造物質財富與追求金錢利益正是資本主義精神的體現。馬克斯·韋伯認為:“只要他們注意外表上正確得體,只要他們的道德行為沒有污點,只要財產的使用不致遭到非議,他們就盡可以隨心所欲地聽從自己金錢利益的支配,同時還感到自己這么做是在盡一種責任。”[15]應該說,與倫理利益觀及宗教利益觀相比,功利主義利益思想已經部分觸及了利益本質的內容。

盡管古今中外關于利益思想的爭論還不足于展示利益的基本內涵,但不同階段的觀點仍然包含了一些關于利益思想的合理成分,給人們科學認知利益問題提供了有益的思考。為了進一步深入認識利益問題,人們必須回到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那里去汲取養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對“利益”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重要性與必要性一直十分重視。早在1841年,青年馬克思在針對當時的德國書報檢查制度的一篇論文《關于出版自由和公布等級會議記錄的辯論》中寫道:“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關于利益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馬克思提出了“群眾對這樣或那樣的目的究竟‘關懷’到什么程度,這些目的‘喚起了’群眾多少‘熱情’。‘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16]和“每一既定社會的經濟關系首先表現為利益”[17]的重要命題。對于利益的實現問題,馬克思認為:“隨著分工的發展也產生了單個人的利益或單個家庭的利益與所有互相交往的個人的共同利益之間的矛盾;而且這種共同利益不是僅僅作為一種‘普遍的東西’存在于觀念之中,而首先是作為彼此有了分工的個人之間的相互關系存在于現實之中。”[18]

根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相關論述,可以認為,“利益”的形成經歷了一個從人的需求到人的社會實踐再到社會關系的邏輯過程。其中構成“利益”的要素包括:需要、社會實踐、生產關系以及滿足人們需要的對象等。其一,需要的主體構成了利益的元因素,沒有需要的主體則不可能有利益的產生。當然,需要主體既包括個人,也包含群體。其中,群體包括氏族、階級、民族、國家等。其二,需要構成了“利益”的原點,無需要則無“利益”。需要是“利益”形成的第一原動力,“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就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東西”[19]。由于滿足人們需要的對象具有稀缺性,因此需要無疑成為“利益”的原點。其三,在現實生活中,任何滿足人們需要的對象都必須通過生產勞動獲得,即社會實踐是創造滿足需要對象的現實基礎。正如馬克思指出的那樣:“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質的生活資料的生產,因而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的一定的經濟發展階段,便構成為基礎,人們的國家制度、法的觀點、藝術以至宗教觀念,就是從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20]其四,人們通過社會實踐活動創造滿足需要的對象的過程,必然是在一定社會關系基礎上進行的,即“在任何情況下,個人總是‘從自己出發的’,但由于從他們彼此不需要發生任何聯系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不是唯一的,由于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以及他們求得滿足的方式,把他們聯系起來(兩性關系、交換、分工),所以他們必然要發生相互關系”。[21]由此可見,創造滿足需要的對象活動是在特定的生產關系基礎上進行社會實踐活動,任何脫離一定生產關系的社會實踐活動都是不存在的。其五,由于人們的需要包括了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所以,滿足人們需要的對象應該包括物質生活資料和精神生活資料雙重內容。由此可以認為:“利益”首先就是對人們需要的滿足;其次也是人類社會自產生以來就須臾不可離開的能夠推動社會進步和發展的一種內在力量。它用之于個人就會成為個人取之不盡與用之不竭的動力源泉,用之于國家就會成為國家之間實力競爭或者實力對抗中的主要籌碼要件之一。[22]

利益與任何事物一樣,按照不同的標準可以劃分為不同的類別。當然對于利益而言,在社會生活中,最主要的參照標準是內容和主體。其中,按照內容,利益可以劃分為物質利益與精神利益,而物質利益從其產生以及重要程度來看,無疑是精神利益的基礎與前提,但精神利益對于物質利益來講又具有相對獨立性;按照利益主體劃分,利益包括個人利益與群體利益,而群體利益具體包含了氏族利益、階級利益、民族利益和國家利益等。當然,不同群體的利益在社會生活中所具有的意義和作用也各不相同。

(三)國家利益

國內外學者對于國家利益的概念有著不同的理解和認識。國內有不少學者對國家利益的概念提出了各自不同的觀點。有的學者認為,國家利益“是指一個國家的生存利益和發展利益”,[23]“凡是滿足國家生存與發展需要的,都叫國家利益”。[24]有的學者指出:“國家利益是指民族國家追求的主要好處、權利或受益點,反映這個國家全體國民及各種利益集團的需求與興趣”,[25]是“一切滿足民族國家全體人民物質與精神需要的東西。在物質上,國家需要安全與發展;在精神上,國家需要國際社會尊重與承認”。[26]也有學者認為:“對于主權國家來說,在任何情況下它的基本職責或義務都是盡可能多地得到‘好處’。這是它們自身生存和發展所必須做的事情。獲得這樣的好處,體現了國家的某種需求和欲求。這種需求和欲求,作為一種現實存在的東西,實際上就是‘國家利益’。”[27]還有學者認為,國家利益是國家需求認定的各種客觀對象的總和。[28]“國家利益是一個國家維護和創造本國大多數居民共同生存和發展所需的諸因素的綜合,是主權國家在國際環境中生存與發展需求的綜合體。”[29]綜上所述,國內學者對國家利益的關注盡管在本體(即國家)層面存在較大的分歧,但對于國家利益的內涵探討還是具有共性的,即大多數學者都認為研究國家利益關注的應該是國家的安全、生存以及發展層面所必需和擁有的“好處”與“需求”,抑或是各種條件的總和。

國外學者在國家利益的界定方面也有著不同的認識。如斯坦利·霍夫曼認為,國家利益的概念包含了兩個因素:一是邏輯意義上的需求,即起碼的需求;二是由環境所決定的可變的需求。[30]莫頓·A.卡普蘭(Morton A.Kaplan)認為:“國家利益是一個國家行為體在滿足國家行為系統的需要時所具有的利益。這些需要的一部分來自國家系統內部,而其余的來自于環境因素中。”[31]唐納德·紐切特雷恩將“國家利益”定義為“一個主權國家針對組成自己外部環境的其他主權國家所認知的需要和愿望”。[32]而阿姆斯特茨(Mark R.Amstutz)則指出:“國家利益的概念通常指國家相對其他國家而言的基本的需求(need)和欲求(want)。”[33]盡管國外學者在界定國家利益的切入點和方法上存在不同點,但對于國家利益是“國家的需要(需求)和愿望(欲求)”存在基本的共同認知。另外,國外學者界定國家利益時也存在不同的聲音。作為建構主義代表人物之一的瑪莎·費麗莫認為:“國家利益是根據國際上公認的規范(norm)和理解(understanding)——什么是善的和合適的——來定義的。……規范的語境也隨時間變化,當國際上公認的規范和價值變化時,它們就引起體系層面上的國家利益和行為的相應轉變。”[34]當然,瑪莎·費麗莫對國家利益的這種認識主要是側重于對國際組織的認識和解析,并不能給予國家利益概念一個全景式的描述。

有鑒于此,可以得出如下結論:所謂國家利益就是指對于一個國家而言能夠滿足本國民族和人民生存與發展需要的所有物質方面與精神方面因素的總和。從總體內涵上來說,它主要包括一切能夠滿足國家生存和發展需要的物質因素和精神因素;從具體內容上來說,它主要包括安全利益、政治利益、經濟利益和文化利益等方面的各種要素。[35]

關于國家利益的內容,國內外學者也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闡述。國內學者張璉瑰認為,國家利益包括國家生存利益、國家發展利益和國家價值利益。[36]俞新天認為:“國家利益的內容不僅包括有形的物質利益,而且包括無形的文化利益。在處理本國國家利益與他國國家利益的關系時,不僅要考慮物質利益的交換和互利,而且要關注更深層次的文化利益趨向。”[37]閻學通強調國家利益包括政治利益、安全利益、經濟利益和文化利益。[38]美國學者唐納德·紐切特雷恩認為,國家利益包含四個方面的內容:國防利益(防止外國進行攻擊)、經濟利益(保障國家的經濟福利)、世界秩序利益(為本國建立一個和平與安全的國際政治和經濟秩序)和意識形態利益(保持本國的核心價值觀)。[39]盡管學者們從不同角度闡發了其對國家利益內容的認識,但不可否認的是,對國家利益的界定離不開國家的需要,因為需要決定了國家利益的內容。事實上,國家生存與發展的需要,既包含了物質方面也包含了精神層面的內容,那么國家利益的內容也就必然包含了物質和精神方面(即有形和無形)的利益。因此,本書認為國家利益的內容包括物質利益和精神利益兩方面,其中物質利益是由政治利益、安全利益和經濟利益組成;精神利益主要表現為文化利益。同時,就國家利益的內容而言,也可以從質和量、消極和積極層面進行區分。由于凡是滿足國家生存與發展需要的內容均屬于國家利益的范疇,而所謂質或消極的國家利益,是指對于國家的生存不可侵犯、不可剝奪的基礎性利益;所謂量或積極的國家利益,則是指滿足國家基本生存需要以外的、促進國家發展的利益。這種劃分方法有助于人們對國家利益內容進行全面考量。

任何事物都在不斷發展變化,隨著時代發展,國家利益的側重點也會有所變化。國家利益內容本身具有客觀性,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發展以及國家主要矛盾的變化,國家利益的內容也呈現出一個漸次演進的過程,即國家利益的側重點也隨之變化。當然,這種變化反映了國家面臨不同主要矛盾時“需要”層次的遷移。“傳統國家利益的核心是疆土完整,有‘寸土必爭’、‘不容侵犯’的意義。”[40]這種情況反映了長期以來安全利益是國家利益的基本內容,而現代國家利益的重點則表現為經濟和文化利益。例如,新中國成立后的抗美援朝戰爭就是由國家生存與安全的“需要”決定的,而當安全利益得到基本保證以后,國內政治制度的穩定與取得國際社會普遍承認的“需要”則躍升為國家利益的重點;隨著國內主要矛盾的轉換和國際環境的變化,維護經濟利益成為改革開放40年中中國國家利益的重點;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增長,通過“軟實力”建設對內保持民族凝聚力和文化認同以及對外增強中國的話語權與影響力會逐漸成為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國家利益的重點內容。

(四)國家利益思想

國家利益思想是客觀存在的國家利益的主觀反映,系統地進行國家利益思想的研究,有必要梳理歷史上人們關于國家利益思想的認知思路。總體而言,人們關于國家利益思想的認知沿著兩種不同的思路展開,包括實踐的認知思路和學理的認知思路。就實踐的認知思路而言,主要表現為在制定國家對內對外政策或提供政策咨詢以達到維護國家利益的過程中形成的國家利益思想;而學理的認知思路則主要是學者們圍繞國家利益問題而展開的系統邏輯推演。前者的主要貢獻者集中在國家領導人、決策參與者以及政黨和利益集團等范圍;后者的參與者主要是從事政策研究或者國際政治領域研究的學者。當然,這兩種認知思路在現實中并非截然分開的,彼此之間存在著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關系。一方面,實踐的認知思路為學理的認知思路規定了研究方向和主要任務;另一方面學理的認知思路為實踐的認知思路提供了寬廣的視閾以及豐富的理論支撐。

從實踐的認知思路考察國家利益思想,人們發現在管理國家事務以及與其他國家交往過程中產生了認知國家利益的現實需求,能夠相對合理地認知國家利益的相關內容成為確定國家對內對外政策與發展戰略的基礎。當然,“以‘好處’或‘需求與欲求’作為基本含義的國家利益觀,實際上并不是現代思想,在古代,這種觀念就已經形成了”[41]。中國春秋戰國時期的魏惠王曾質問孟子:“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利于吾國乎?”[42]近代的林則徐曾就個人與國家關系明確指出:“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無獨有偶,在古希臘時期,雅典執政官伯里克利也曾表述過類似的觀點。他認為,“每一個人在整個國家順利前進的時候所得到的利益,比個人利益得到滿足而整個國家走下坡的時候所得到的利益要多些”。[43]當然,任何一種思想的形成都是一個歷史的過程,所以古人對國家利益的認識還處于樸素的階段。當近代民族國家產生以后,人們對國家利益的內容以及維護國家利益的重要性的認知逐漸清晰。19世紀,英國主持國務和外交30多年的帕麥斯頓勛爵曾講過:“國家之間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這些利益是我們責無旁貸的追求。”[44]可以說,正是對國家利益的這種認識,奠定了英國“大陸均勢”和“光榮孤立”政策的基礎。而美國自獨立以來,不管是首任總統華盛頓的政治遺言(“如果我們卷進歐洲事務,與他們的政治興衰人為地聯系在一起,或與他們友好而結成同盟,或與他們敵對而發生沖突,都是不明智的”),還是后來制定與放棄“中立政策”,無不是著眼于美國的國家利益。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在《真正的和平》一書中說道:“所有國家的領導人,不單單是共產黨國家的領導人,都把他們的國家利益置于他們的好惡之上。”而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則認為,“只有用捍衛國家利益這樣的理由,才能說服美國人去犧牲自己的生命”。[45]社會主義國家誕生以后,盡管維護國家利益的傾向相對明顯,且長期使用民族利益的概念指涉國家利益的內容,但共產黨及其領導人關于國家利益的思想卻依然清晰可辨。如列寧曾指出:“我國的對內和對外政策歸根結底是由我國統治階級的經濟利益和經濟地位決定的。”[46]雖然毛澤東很少使用國家利益的概念,但卻相對完整地表達了關于國家利益的思想。如他在思考國內的各種問題時,落腳點常常放在“一切都是為了人民的利益”的基點上,認為“打仗,是為人民求解放;和平解放,團結改造,也是為了人民的利益”。[47]他在分析一些國際問題時,也常常使用利益的分析方法,指出問題的要害所在。如在解釋一些國家為什么老是跟著美國的指揮棒走的原因時,他認為:“像英國、法國、澳大利亞這些國家,為什么要跟著美國走,而印度、印尼、緬甸和北歐的一些國家卻不一定跟著美國走呢?我看這是因為英國、法國、澳大利亞這些國家把它們的利益套在美國車子上,美國火車頭下一個命令,它們不得不服從。印度、印尼、緬甸和北歐的一些國家沒有把它們的利益套在美國車子上,或者套得不緊,因此沒有必要跟著美國走。”[48]這說明在國家利益思想的實踐認知思路演進過程中,不同時期不同國家的執政者一定程度上對國家利益的重要性、國家利益在國家戰略和政策制定中的基礎性作用以及國家利益的內容等得出了初步結論。由于實踐認知思路本身存在的自發性特征,因此注定其難以形成對國家利益思想的完整概括,對國家利益思想進行抽象概括的任務還需由學理認知思路進行并及時跟進。

盡管國內外學者的學術背景以及對國家利益問題進行探討的切入點存在差異,但緣于國家利益本身的客觀性,學者們對于國家利益的相關問題依然形成了較為合理的認識,取得了一些共識。同時學理認知思路還呈現出由淺入深、由簡單到復雜的特點。客觀而言,雖然學者們仍未能明確界定國家利益思想的概念,但這種認知思路卻展示了對國家利益思想基本內涵的關注。在國外學術界,國際政治理論領域學者成為國家利益思想研究的主要貢獻者。其中較早關注國家利益問題的當屬經典現實主義學派,其代表人物漢斯·摩根索不僅強調了國家利益的重要性,認為“只要世界在政治上還是由國家所構成的,那么國際政治中實際上最后的語言就只能是國家利益”,[49]并指出“國家利益是國際政治的實質內容之一,是衡量一個國家對外政策的最高標準,無論對于哪個國家,其內涵都有兩個共同性(great generalities):一是在邏輯上所必需的利益;二是由環境決定與變化的利益。前者是指相對永久存在的利益,如領土完整、政治制度的延續、文化的認同等等,是國家之所以成為‘國家’的核心利益;后者則依環境變化而不斷更新自己的內容的利益,可稱為次要利益、可變利益等”。[50]經典現實主義之后,西方國際政治理論中關于國家利益思想研究出現兩個明顯理論視角,具體表現為經濟學(理性主義)和社會學(建構主義)的視角。關于國家利益思想的深入研究是伴隨著三次爭論展開的,即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的爭論、行為主義和傳統主義的爭論以及國際政治理論的多元拓展。三次爭論的內容是圍繞以下問題進行的,其一是國家利益的內涵,新現實主義以國家安全為基礎強調國家利益的物質性(利益是軍事安全和財富);新自由制度學派在不否認新現實主義的前提下引進了制度的因素;而建構主義認為觀念建構了國家身份,國家身份決定了國家利益。其二是國家利益的形成與演變,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制度學派在國家利益生成問題上強調國家利益是先驗的,外生于國際體系;而建構主義則認為國家利益是內生于國際體系的,正是國際體系中的互構關系建構了國家身份和利益。當然,這種研究范式之間的爭論并非一種非此即彼的替代關系,“建構主義與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之間是互補的,而不是競爭性的”。[51]國內學術界關于國家利益思想的研究尚處于對國外相關理論的引進和吸收階段,并未能形成對國家利益思想的理論概括。因此,關于如何界定國家利益思想,首先必須明確何謂思想?所謂思想是客觀存在反映在人的意識中經過思維活動而產生的結果;其次,國家利益思想必然是圍繞國家利益這個客觀存在展開的一系列思維活動而形成的產物。截至目前,無論是國家利益思想的實踐認知思路還是學理認知思路,均以不同方式關注了國家利益的重要性與作用、國家利益的內容以及影響國家利益的現實因素等,這些探討無疑對于人們正確理解國家利益思想是至關重要的。當然,也有學者使用國家利益觀的概念,如國家利益觀“即人們對于客觀存在的國家利益的認識、理解以及由此產生的行為的有機結合體”。[52]這種概括實際上也是對國家利益思想的一種解釋。由此,在借鑒前人研究成果基礎上得出如下結論:國家利益思想是人們對于客觀存在的國家利益所形成的主觀反映,其內容涵蓋了國家利益的概念與內容、國家利益的重要性及作用以及影響國家利益實現的具體因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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